张莫鱼看着河水,水面上有一道白浪,白浪的尽头是鸡蛋一起一伏的头。
他的眼睛眯起,只觉得睫毛有些湿润。
就在刚刚,鸡蛋迟迟不肯下船,直抱着张莫鱼的大腿不放一个劲地摇头。
张莫鱼看到张太直的脸色有些冷,赶紧说自己和鸡蛋要小解一下,借故留一会。
等几人走了,张莫鱼要扶他起来,鸡蛋却在甲板上一个劲的磕头,怎么都不肯起来。好不容易掰起他的头,却看到他铜铃大的眼睛里汪着水,一副可怜哀求之像,随后又是磕头。
张莫鱼明白了几分,“你是不是不想跟我们去大梁?”
鸡蛋立刻停止了磕头,改为点头。
张莫鱼沉默了一会,终于打开嘴唇,“你……是不是舍不得玉露?”
鸡蛋点头点得更疯狂了。
“吾怕一辈子都看不到她了!”
这句也许是太激动,他竟然没有结巴,张莫鱼心里先是一惊,转而一痛。
张莫鱼拉着他去一行人看不到的死角,掏出了身上的一片金叶子给他。
“你跳船,游远一点再搭船回松港,哪都别去,直接去我上次带你去过的青鸟巷的那个门口,找玉露,跟她说你从今以后就是宋七的人了,为她卖命,她知道你天生神力,会好好安顿你的。”
鸡蛋又磕了三个头谢他的恩情,正准备跳船,却被张莫鱼拉住,“跟宋七说,我是混蛋。”
鸡蛋听了之后,郑重点头,然后往水里跳去,然后开始了狗刨游。
张莫鱼看着那狗刨带起的白浪,捏紧了拳头,只觉得嫉妒得发疯。
张太直忍着膝盖的伤回到了甲板上,却只看到张莫鱼一人,十分生气。
“你放他走?”
“你是大梁人,我们作为你的子女也只能跟着去。可他是新罗人,在这里也有牵挂的人,何必勉强他跟我们去大梁呢?”
张太直胸口剧烈起伏着,举起手就要打张莫鱼的耳光,可手掌在空中还是停住,改为了用手指指着鼻子痛骂。
“糊涂!此子不能为我所用,就该杀之。”
张莫鱼皱眉看着这个老者,“要不是他,你昨晚可能就死了。”
张太直收回手掌带出一道风,“那又如何?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如果他泄露了秘密怎么办?”
张莫鱼抬头挺胸,“不会,我把他托付给一个可靠之人。”
张太直皱起自己的老眉头,“谁?”
“宋七。”
张太直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宋七是新罗和大秦人的后代,你凭什么断定他不会出卖我们?”
张莫鱼昂起头颅,“我就是断定。”
张太直简直想伸手打他十几个耳光,可天就要大亮,他也顾不得了,只得先拉了张莫鱼下船。
甘先生和蒲言子送他们三人去了佛罗的一个渡口上船。说是大渡口,其实也只是个佛罗中等的港口,只停着一艘大船,又许多小船。
闻歌搀扶着张太直,张莫鱼提着一些行礼,三人登上那艘大船。
船很高很大,岸上的蒲言子变得很小,只有手掌那么大。张莫鱼半个身子扒着船头,想再看看他。
真的能再见吗?
他想喊两声,蒲言子却跟他摆手示意他不要喊叫,于是两人只是不停地挥手作别,好像手怎么也不会酸一样。
船开动后,甘先生也与张太直挥手道别,然后拉着蒲言子离开。
张莫鱼垂着头,问身边的张太直,“既然都是去大梁,为什么不一起坐船走呢?我们路上也好有个伴啊。”
“因为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分成两队比较好。”
张莫鱼只觉得这个年轻的男音非常耳熟,但一时想不到是谁,连忙回头,竟然是拄着拐杖的于泽诚,他穿着一件宽大的棉布衫,一只腿上了夹板,连鞋也没法穿,只套着一只很大的袜套。
“于泽诚,你怎么在船上?你……”
张莫鱼左右四望,幸好这艘船除了几个船员好像没有什么别的乘客,应该是被包下的。
可他还是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张太直笑眯眯地看着于泽诚,“怎么样?腿上好些了吗?”
于泽诚举起拐杖要单独站立一下,奈何坚持了一小会,脸上很是惭愧,“是学生没用,反正毒已经刮了,等船上了大梁的岸总归就能走路了。”
张太直扶着他的肩膀,上下打量着,眼里是疼爱更是高兴,“我昨天也挂了几道彩,男儿大丈夫,有些损伤难免,金少言我也试过身手,你栽他手里不算冤枉。”
张莫鱼简直惊讶得合不拢嘴,“你们是一伙的?”
于泽诚愣了一下,笑了声来,“要不然宣慰司怎么叫我是小张太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