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莫鱼只觉得脑子有点混乱,他还是没搞清楚状况,“你到底是宋七还是红叶?”
红叶也不再抱他,而是坐在床上,用自己侧面高鼻深目的曲线对着他,“红叶就是宋七,宋七就是红叶,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宋槭的槭字,本就是红叶之树。”
张莫鱼的眉毛像一对鸥鸟几乎要飞到红叶身上,“可所有人都说,你们是龙凤胎啊,宋七是你的胞弟啊。”
红叶暗暗低头,乌黑的头发从她白皙的脖子处流淌下来,“是,原本的宋七是我的胞弟,但几年前就死在大秦了,只有我一个人回了新罗。我在姐妹的排行也是第七,一样也是宋七。”
张莫鱼惊呆了下巴,“可……你为什么要假扮你胞弟呢?”
红叶看着张莫鱼,眼神有些忧伤,“因为当时阿弟的死不能让外人知道。而我……也是回国后,才发现选择做一个新罗人不是那么简单,尤其是在新罗做女人,女人唯一能给家族做贡献的地方就是嫁人联姻,只有做男人才能有一番作为,而且你也看到了,宋家人口虽众,可最后能撑门楣的还是只有我一个。”
张莫鱼双手顺着发际线往后摸,把眉毛都拉上去了。
“叱咤新罗的宋七竟然是个女人……而且还是……还是我的女人……不对,应该反过来,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你的男宠了?”
红叶听了连忙过来拉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头摇得像只拨浪鼓,开始流下了眼泪,比起失去他的人,她更害怕失去他的心。
“不……不是这样的,我也知道骗你不好。我堂堂名门之后,难道会不想有明媒正娶的婚姻吗?难道我天生不自爱就喜欢跟你偷吗?可……宋七可以没有宋家,但宋家不能没有宋七。我没法抛开这份责任,可又实在太喜欢你,所以当时只能顺着你的话解释我身为大秦人无法跟你婚配。在我心里,你永远是舍身救过我性命的英雄,也是我这辈子认定的丈夫。”
说到这里红叶已经像个孩子一样挂在了张莫鱼的身上,张莫鱼也温柔地帮红叶擦去眼泪,“你也是个很好很好的老婆。既然有苦衷,又不是伤天害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都睡在一起了,还藏着那么多秘密,就算你怕我生气,难道还信不过你枕边风的魅力吗?”
红叶眼泪鼻涕哭成了一团,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笑得鼻子皱起来,可爱得像只小狗一样,又羞又娇地锤了他一下。
张莫鱼摸着红叶的头发,安抚着她。
如果换做平时知道这件事,他多少还是会生气的。但是他现在只是抱着红叶轻轻摇晃,深吸一口气看着天花板。
他恨不得红叶多骗骗他,最好连这段感情都是骗他的,这样他的心里能好受些。
“红叶,我要走了,去很远的地方。”
红叶抬起头,她这才发现自己忙着解释身份的事,差点忘了张莫鱼的诀别话语。
“你要去哪里?平庆吗?”
张莫鱼轻轻在她雪白的脸上挑拣那些顽皮的青丝,将它们拢到红叶的耳后。
“嗯,可……我预感我回不来了。红叶你还很年轻很漂亮,再找一个吧。我仔细想想我也没什么好的,平日胡混没什么功名、又穷又喜欢贫嘴、连武功都不会……你这样的奇女子我何德何能配得上呢?大王子结婚了,东野浮浪还没结,他对你又痴情,都从大秦追到这里了……”
红叶愤怒的捏着他的肩膀,直接把他上半身按到了床上,“你说什么屁话!老娘喜欢的男人,哪个敢说他不好?东野浮浪算哪根葱?我就喜欢你这条鱼,多大的浪打过来我都打回去!你哪里都不许去,就留在我身边。”
红叶好像变成了一个家长里短的泼妇,失去了平日里端庄,可张莫鱼脸颊上接到了她的泪滴,他知道她其实是在伤心。
张莫鱼紧紧搂住她,直接拉她在床上躺着,把她深深得摁在怀里,然后来回在床上翻滚,。
他也很痛苦,他觉得红叶是他的一块肉,他舍不得她,可他带不走她,她说的对,她背后的宋家离不开她。若她是柳司罗现在的无依无靠就好了。
他好想把红叶变得小小的,贴身带在身边,永远不跟她分开。
红叶越看到他这样亲密,越是心底难过,他现在表现出的愧疚比自己刚才剖白身份的时候还要重,这绝不是什么好的信号。
“你说,你是不是要去报仇!”红叶终于想起来了,今晚雷纳要为辛格一行人践行。
“不是,不是。”张莫鱼淡淡否认着,只是抱她抱得更紧。
红叶挣不开他的怀抱,只是带着哭音在喊,“那你说是为什么,你说啊!”
张莫鱼本来想了很多说辞,可到了嘴边只剩下唾液腺的干燥感觉。
“没什么,没什么。”
他的撒谎技术竟然这么拙劣,这是他没预料到的。
红叶只是任性的锁着他的脖子,“你分明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能去,不许去,你敢去我就……我就阉了你!”
张莫鱼拍拍她的背,应和道,“好好,阉掉,阉掉。”
红叶气得不行,双掌贴着他的脸颊,好让四目相对,“阉什么阉?我还要用呢!不能阉!”
张莫鱼还是笑着看她,“好好,不阉,不阉。”
红叶发现张莫鱼已经是单纯在哄她,知道他去意已决,内心绝望得好像站在悬崖峭壁上一样。
她好恨,为什么他能这么狠心?
她拿起他的胳膊放在嘴边狠狠咬下去。张莫鱼感到胳膊剧烈疼痛,可他还是没反抗,他只是忍着。
咬狠一点吧,咬狠一点我就还清你一点。
直到红叶的舌头摸到了血腥味,她才终于停下,一套很深的牙印已经种下。
张莫鱼竟然至始至终一声也没吭。
“你为什么不喊疼?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红叶越发绝望了,她发疯地打着张莫鱼,她真的要失去他了,她无法接受这种痛。
张莫鱼看了一眼牙印,然后依旧朝她淡淡一笑,“因为不疼……”
红叶已经气到发疯了,“你骗人!都出血了!怎么可能不疼!”
红叶下了床,在房间里四处寻找着什么。
张莫鱼也起身,柔声道,“你在找什么?
红叶用双手捂着头四处寻找,声音近乎大喊,“绳子呢?我要找绳子!把你绑到明天中午,等辛格他们都走了就好了,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对不对?”
张莫鱼这次没有说话,也没有笑,他知道她真的做得出来。
红叶一边想看住张莫鱼,一边想叫玉露去找绳子。
“玉露!玉露!”
其实玉露刚刚拿着姜汤进了屋,正好到看到了他们相拥的一幕,以为他们正在恩爱温存,心想没个一两个时辰大约是不算完。于是在外面赶紧放下姜汤,又偷偷离开了。
红叶越喊越着急,只能往暖阁通往宋家老宅的暗门方向大喊玉露的名字。
张莫鱼的心口觉得很痛,他放下了一块石头,但是胸口好像也缺了一道大口子,无数的冷风在往里面灌。
趁着红叶半个身子探在暖阁后门疯狂喊玉露的时候。
张莫鱼悄悄地往庭院那头的大门走去。
如果死了,我这生只爱了你一个。
如果活着,我也只爱你一个。
红叶在口干舌燥的间隙听到了庭院那头大门的嘎吱声响,才感到事情不妙。
她急匆匆往前追赶,全然不顾现在披发男装的打扮,可等到她走到竹桥,不知道是因为身体欠佳,还是刚刚哭得过度,有一阵巨大的恶心从肠胃处袭来,她不得不扶着栏杆往小河里吐,可什么都都没吐出来。
“呕……”
她连续干呕了十几声,等她缓过来的时候,她看到了小河倒影里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五官都变形了。
可她顾不得容颜,只想直起身子迈开步子,赶紧做些什么去挽救自己的爱人。
天就要黑了,快来不及了。
但她是宋七,她一定可以做到的。
忽然庭院中的一切都在旋转,自己的身子也变得跟羽毛一样轻。
马上就要入秋了,竹桥冰凉。
可宋七不知道了,她已然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