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祺卫的屁股一会扭过来一会扭过去,好像他坐的不是一张椅子,而是煎饼鏊子。
“你别扭了,椅子嘎吱嘎吱都快被你坐烂了。”
张太直闭目揉着两眼间的那块肌肉,神态和语气都很轻松,仿佛他才是汪祺卫的老领导一样。
汪祺卫看到他那轻松神态气不打一处来,“你倒好,告老回乡拍拍屁股走了,这于泽诚明明是你户部的人!”
张太直停下揉按眼睛的手,慢慢睁开眼皮,露出那双如鹰一样的眼睛,不过是一只不太在状态眼神有些涣散的鹰,“于泽诚又不是我招的,是你儿子硬塞的,小张太直也是你叫的,我可从来没点过头。你们父子恨不得各部都是你们提拔上来的,现在还好意思跟我说他是我户部的人?”
汪祺卫理亏,可他还是气啊,胸口不停地起伏,“可他在你手下干活好几年,你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张太直又继续闭着眼睛按摩,“我,只管看账。”
汪祺卫吹了吹胡子,“那你打五个算盘的账看不出四个算盘的毛病吗?”
张太直手的动作停了下来,“唔……每次我想大核账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按着我不给核的,要不是这次宋七来求,我都没机会查账呢。”
汪祺卫又是理亏,那叶家的私盐里也有他的账,当然是模模糊糊的账最好了,只要交给大秦的大帐不亏,核什么狗屁账。
“太直,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帮我好好想想,这事情太难压了。”
张太直嘴角一斜,“春香楼你不是压得很不错吗?也是死了六十多个,再压一次呗。”
忽然他睁眼道故意皱眉道,“诶哟,老柳是真倒霉,这两次都叫他赶上了,真是夫妻双双把家还,一起为宣慰司尽忠了,你要是还有良心,就对他儿子将来好点吧。”
他居然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冷言嘲讽着,好像春香楼的事情他一点都没关系一样。
汪祺卫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张太直,他当首座以前,张太直也是这么时不时刺刺他,总是骂得又绝又妙,叫他驳不了还恨不出,厉害极了,那时候他每次看到张太直都背脊发凉。
当时他特别害怕张太直当首座,要是他当首座,那每天少不得听这些麦芒一样的话。
只是他也没想到,最后首座的位子居然姓汪不姓张,一如宋家那位大舅子多年前预料的结果一样。
那时候整个坊间都传言张太直的族谱是他烧的,让张太直被迫退出了竞争。
他为官生涯确实耍过许多手段,但那次真不是他,真是黄泥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最后还是张太直当众声明说,他家老仆人在路上没看好烧的,大家才消停点。
汪祺卫重重吐了一口气,“我知道你现在没顾忌了,但是你骂归骂,脑子不能闲着,快点帮忙想想办法。”
张太直往椅背一靠,一副耍赖的嘴脸,“我能有什么办法?实在不行你拿我来顶罪呗,就当我是背了大过才辞官的,反正我正好要退,就当是帮老朋友最后一个忙。”
汪首座的屁股又扭了一个方向,白了一眼张太直,“要真能这样,我早就开口了,你的辞书雷大人早就盖了印了,别玩了,快好好帮我想想。”
说完他也学张太直闭眼揉搓自己的眼睛,希望能得到一丝缓解。
书房的门被打开,是老金来了。
“你们商量得怎么样了,接下来怎么安排?”
张太直看到老金一下子就乐了,嘴里却故作严肃,“什么安排都没有,一起等事情闹大了出丑呗。”
老金被张太直这种跳脱的态度吓了一跳,过了好一会才适应,真是好多年没看到他不严肃的样子了。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话,只能找点别的话说,正好看到张太直背后挂的那把镶嵌着红宝石的宝剑。
“哟,好东西啊,纪州朝的老货了,真家伙吗?”
张太直回头看了一眼,原来老金说的是他那把剑,“原来剑刃是残的,重新锻过,还行。”
老金还是目不转睛看着那把剑,“给我看看。”
张太直想了片刻,还是取下了宝剑给老金,老金拔出一看,果然剑锋如秋水一般,好货色。
“诶哟,真是好东西,哪里弄得?”
张太直看了一眼汪祺卫,“宋球送的。”
老金恋恋不舍把剑还给张太直,刚要再夸几句,汪祺卫忽然终于忍不住生气爆发了,“于泽诚是藏在户部多年的大梁间谍,你们一个是他上司,一个管特别处的,怎么还像没事人一样看剑?这现在宣慰司六十多条人命没了,里面都有户部和刑部的下属呢,你们心里一点都不着急吗?”
张太直把剑挂回墙上还理了理剑穗,“难道着急了,六十多个人就能活过来吗?”
汪祺卫用手扶着额头,他已经没有心情去听张太直那没完没了的阴阳怪气了,转而去看老金,“老金,你怎么说,这事怎么安排?”
老金还是像以往那样笑道,“那自然是听首座大人的安排。”
他妈的,这老金比张太直还奸。
这次真的难到他了,六十多个宣慰司官员,又不比春香楼好打点,光春香楼里面一个张夫人当时就很让他头痛了,他本来还想着今天丧礼结束春香楼就算是全完了。结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看着张太直那张欠揍的脸,怎么好像预料到今天一样,早早辞官好像就为了等着看他笑话一样。
可就算是张太直说话再难听,也要忍着,宣慰司里唯有他最冷静最有计算,如果连他都没有好办法,那也就跟着一起完蛋了。
“太直,当我求你,我知道你有办法。”
张太直挑起眉毛噘嘴,两手一摊,“爱莫能助哟。”
汪祺卫终于忍不住拍桌子大怒,“你不要给我倚老卖老,事不关己的样子,你不要你儿子的仕途了吗?”
张太直忽然哈哈大笑,一边摆手“不要了,不要了,户部这么多烂账就剩下九个人了,去了也是苦差,不去拉倒,哦哦哦,少言说还活一个,那就是十个,让他们慢慢理,不行就把于泽诚叫回来一起理,你别说,他虽然是个间谍,但真是比新罗人账理得还干净。”
汪祺卫是真的恼火了,他刚想站起来拍桌,老金立刻扶住汪祺卫陪笑道,“以前太直也都是撒完气才说正经的,快好了快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