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祺卫被老金按下去,重重叹了一口气。再去看张太直,却发现他从抽屉里掏出一个耳挖勺,开始掏耳朵了,脸上还时不时龇牙咧嘴,掏得很过瘾一样。
汪祺卫的脸已经臭到不能再臭了,直接对老金开始吩咐,“传令下去,即刻捉拿于泽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调人,调人来查于泽诚所有查过的账目,他登记的船务全部彻查到底,一个都不能放过。宣慰司所有死去的官员,家里配一个名额免考顶替来宣慰司……人先招进来再说,今天来吊唁的人都不准张扬出去,谁透风谁给我滚回老家种地去。明天早上你,我,一起去雷纳大人那里主动请罪……”
说完他又扭动屁股,“哼,我就不信了,离了你张太直这枚鸡蛋,我还做不了槽子糕了。
张太直挖完了一边的耳朵,开始挖另外一只,“诶呀,查账好啊,这次一半的糖船盐船的税都是于泽诚做的表,雷大人一看,哟,这是给我送钱来了。”
汪祺卫皱眉道,“你说什么?”
张太直把抠出来的耳屎放在手指里摩挲观察,漫不经心地说,“雷大人的胃口可不小,倘若要喂饱,年底大秦岁供要很难看了。不过没关系,找你老泰山那里求一求,宋家有的是钱,实在不行让宋七找大王子出面,擦屁股么,一张纸不够多用几张总能擦干净的。”
汪祺卫捏紧了拳头,张太直虽然说话难听,可却直戳要害,雷纳这个老秃驴确实胃口巨大,一点小事也狮子大开口,而且经常收钱不办事,要不是宋七上次抬出大王子,东野浮浪接替了辛格起码能拖两三年。这次他摊上这么大的事情,老秃驴肯定要榨干自己所有的家底,不对只怕都不够,交给大秦的岁供他肯定要吃不少。关键能帮着帮忙解决也就算了,就怕钱跟扔进茅坑一样,没个响啊。
“好,那我就让宋七来请大王子。”汪祺卫激一下张太直,既然张太直善于嘲讽问题,那么他就直接扔问题给张太直嘲讽。
张太直把耳屎弹开,“对,宋七叫你一声姑父,可宋七的姑父不止你一个,宣慰司里就一只手的姑父呢,远是远点,但只要当了首座,再远的姑父也是亲姑父了,至于是姑父是不是汪,那有什么关系呢,手心手背都是肉啊,何必费劲。再说没有姑父,也可以创造姑父,宋家木字辈的女儿好多都当宣慰司的官太太了吧,咦,怎么你们家蒲鸟是看不上宋家姑娘,还是人家不肯嫁呀?”
“可当初为什么却要拼命嫁女儿给你?连着续两根弦都是宋家的女儿啊,你还记得吗?”
汪祺卫焉能不记得,当时宋家本来想把宋珍下嫁给张太直投注未来的首座,可宋球,也就是宋七的生父宋球却说,“是汪不是张。”宋七生父宋球号称能预知未来五十年,留下的预言基本例无虚发,宋家按着他说的投注的女婿人选基本都高升。
不过张太直却是例外,汪祺卫一直很奇怪,张太直即便不当首座也是个极为值得投注的人选。当时宋球跟张太直同为松都三杰,两人也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宋球却不支持嫁宋家的女儿给他,说他自有定数。
而汪祺卫到了他儿子汪蒲鸟这辈,早早就看中了宋家最漂亮的宋樱,可每次提亲,老祖宗都说年纪太小。
汪祺卫担心,宋球的预言手记上,下一任首座不是蒲鸟,所以宋家才迟迟不肯嫁宋樱,越想就心里越烦。
“还有大王子妃姓什么来着?我记得好像是姓瓦,可不是姓宋啊……说得好听叫大王子的心腹,不好听那就是个野国舅。大王子去叫宋七办事,宋七无可推脱,可反过来就不一定了,你让宋七怎么去求,大王子啊,救救我家汪姑父吧……”
汪首座背脊冷汗直流,是的,这事情太大,大王子又刚新婚娶了瓦氏。看上去自己说的一路可通,可正如张太直说的,实际上每一处都是阻碍。宋七能帮多少,甚至他肯不肯帮都是问题。
“那就先抓于泽诚,这总没错了吧。”
张太直把耳挖勺扔回抽屉,发出叮铛的声音,“这是最错的一步。”
“要抓只能暗中抓捕。明着说宣慰司出了这么大的间谍案,又是户部官员,大秦的人势必过来大查账,私盐私糖的事情就瞒不住了,到时候叶家带出你,宋七带出大王子,其他那些七七八八的人也一样脱不了干系。那可就精彩了,二王子晚上做梦都能笑出声了。”
老金也吞了一口口水,他就是张太直嘴里那些七七八八的人之一。
汪祺卫终于等到了他想听到的内容,“接着说下去。”
张太直双手抓着椅子的扶手,身子却还是靠着,但两只鹰眼却已经恢复犀利,看向老金。
“对老金来说,于泽诚也不能爆出来。他确实是个很厉害的大梁刀笔,可一只刀笔再厉害,割掉那么多人命,今天特别处当班是没有三十也有二十人,加上你儿子才活了四个人,关键你们这么多人,还让他逃了,如果你是大秦朝廷的人听了什么感受?”
“他妈的,这新罗特别处的人就是吃屎长大的,直接换大秦人来做吧。”张太直模仿着大秦使雷纳的口音,简直惟妙惟肖。老金听了心里一抖,好像真的听到了整个特别处被裁撤的消息。
“那烧账本?放把火,说人都是烧死的?”
张太直用修长的手指贴着自己的太阳穴,闭着眼像在思考。
过了一会,他眼睛微睁,露出含着光的缝,“这六十多个人是在一处办公还是分开的?是分开的。倘若失火,起码要烧掉半个宣慰司,又是大案子了。如果他们是聚在一起被火烧死的,那又是什么理由呢?一起打牌?”
老金也在沉思,他本来想弄个宣慰司大火,推到工部失职的头上,但是张太直说的对,半个宣慰司如果被烧,也是大案。
老金抱着双臂,也抱着自己肥胖的身体,“那依你看如何?”
张太直认真思索着,“老汪,老金,这六十多个人里……有没有平时脾气特别不好,或者争风吃醋出名的,还有没有喜欢拉帮结派,还有一出门就狎妓的。”
老金和老汪奋力思索,果然排出里面作风问题出名的六七人。
张太直拿出一张纸,写着这些人的名字和对应问题,还有里面几条小恩怨,连了几条线
然后他用笔杆子顶在下巴处,认真计算着,“汪蒲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已经说了血流成河,所以血案还是要有的。而当时少言在我们这桌汇报的时候,其他桌应该只能听到你拍桌子喊于泽诚的名字……”
“依我来办的话,把这事化妆一下,弄成私怨公报,不要说这些人是办公的时候死的,是放了班在门口或者是在澡堂子,编一个有桃色有仇怨的故事,从上到下都听得津津有味,之后大秦人来核查的时候再打点一下。”
老金掴掌道,“太直,你真是太高了啊!”
汪祺卫却神色忧虑,“那宣慰司不就斯文扫地了吗?”
张太直白了汪祺卫一眼,“斯文扫地总比官帽扫地好吧,你不喜欢的话就按照你原来的主意办好了。”
汪祺卫想了想,如果丑闻能遮盖失职和无能,那还是丑闻的罪责轻一点。
宣慰司里当班的幸存者不过十个,逐个封嘴是他最擅长的,剩下今日来参加葬礼的人对现场一无所知。
他代入自己是听众看官,是宁愿相信丑闻还是间谍案,那肯定是相信丑闻,探究秘闻狗血乃是人的天性,比大梁间谍的故事确实要精彩好听的多。
虽然在大秦人眼里,这新罗人的印象又愚蠢了不少。
于是三人终于达成一致目标,然后张太直手执笔,三人添油加醋,编了好几个狗血剧情的版本。
最后一共是三个版本,一个是上报严肃版,一个是供坊间流串狗血淋头版本,还有一个是给宣慰司官员和大秦官员品味的狗血淋头加人性阴暗特供版。
然后三人整理了要实际处理的细节和必须缝嘴的人,反正他三人的儿子和宋七都好处理,剩下的小喽啰,汪祺卫自有办法。
他们反复改良这套故事说辞,最后连汪祺卫和老金都对这三重版本的故事听得意味深长,来回品味。
最后,他们甚至觉得这才是真正发生的实情,于泽诚大梁间谍这个是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