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直的茶杯里的茶都被震出来不少,张太直连忙拿出手绢擦拭。以免弄湿桌上的文件。
嘴上却不紧不慢地说道,“新罗的人是人,尾夏的人就不是人了吗?他们也没有盐吃也会死,你能变出来吗?”
随后他又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张莫鱼,“人不吃盐,短期内只是没力气罢了,每天把自己身上的汗盐擦下来喝掉就能活下来的,很多买不起盐的穷人都是这样活下来的。可是大秦兵来砍你的头,你能接回去活吗?”
张太直继续拿起筷子低头吃饭。
“年轻人,我告诉你几个道理。
第一个道理:制一斤盐要五斤柴草,运盐比运柴草划算。
第二个道理:尾夏现在柴草紧缺,制糖也制不了,但不管是糖还是柘浆,都比盐稀有,物以稀为贵。
第三个道理:人被杀,就会死。糖和盐还能再产,人死却不能复生。
我的话说完了,你回去好好想想。”
张莫鱼愣住了,是的,新罗的人是人,尾夏的人也是人。眼下的大秦的调令虽然自私苛刻,但确实对尾夏人和新罗人都不算坏的选择。
张莫鱼呆立了半天,胸中像有黄河波涛一样蹦腾,但张太直的话一说,这些波涛没了,胸口立刻平静地像是免税店里柜台摆放着的玻璃瓶香水。
张莫鱼几次欲言而止想反驳,可都觉得苍白无力。最后只是弯腰行了一个大礼。
“多谢父亲教诲!儿子受教了,先行告退,父亲辛苦,请父亲慢用茶饭。”
然后张莫鱼就想开门离去。却听见背后有一个声音,“你来这个世界,饭菜还吃得惯吗?”
张莫鱼只觉得浑身血脉倒流,觉得自己大限将至,但心中又有万般的狐疑,他已经想了好几条狡辩的说辞,但他想到对方是一个国家最高机构的重要官员,任何计谋在他面前都不过是班门弄斧。
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这个时候也许诚实才是最保命的,他转身回来,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张太直放下筷子,脸上却看不出表情,“从你能正常说话开始。”
张莫鱼心里一沉,“那你能仔细说说吗?还有你怎么会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呢?”
张太直又拿出一块手绢擦擦嘴,“因为……我从来不相信那个道长真的有什么灵丹妙药,这世界我最信的只有我自己的脑子。”
“那天,就是你去柳家别院一夜未归的那天,闻歌跑回来后来找你不见被她娘罚跪祠堂,我去祠堂看她,她就叽叽喳喳,把你们在朴大海家看地图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了。我那时候就告诉她,就当你是天上掉下的一个新哥哥,后来你依旧在她面前露了很多话,但她后来也没再说怀疑你的话吧。”
张莫鱼只觉得浑身掉入一个冰窖中,每一个毛孔都竖起来了。
“那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呢?”
张太直反问道,“那你也来没问我啊?”
张莫鱼只觉得自己搞不清状况,“老爷子,我还是不懂,一般人不先怀疑调包、易容吗?再不济也是会想到魂魄占了肉身,你怎么就一下子知道我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呢?还有你不信蒲言子那你还允许我拜师?”
张太直喝了口茶,笑道,“哟,刚还叫父亲,这会不装改叫老爷子了?”
“很简单,你从傻变聪明,需要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蒲言子是一个很好的理由,我认下了他,你活在这个世界才能更方便,蒲言子胃口也不是很大,这点小钱出了就出了。”
张莫鱼心想,好家伙我一直以为你在第一层,我在第五层。搞了半天你在大气层,我在地幔!
“那另外一个世界你是怎么知道的?”张莫鱼浑身疲软,只想问清最后一个问题赶紧解脱。
张太直却沉默了许久,忽然不知道哪里来了一只飞蛾扑向了灯火,碰巧钻进了灯罩里,本是一只很小的飞蛾,却通过灯罩投出很大的阴影,整个房间一闪一闪。
张太直只是看着这盯着这景象出神,直到蛾子被炽热的灯火终于熬尽了生命。刚刚还对新罗百姓冷静到近乎无情的政治家,现在神色却像是一个孤独凄凉的老人。
他终于开口道,“我以前有一个很喜欢的学生,这学生也是很小的时候生了一场病,就完全变了一个人,连语言都变了,学了很久才能跟人交流,这孩子有很多人从来没听过的知识和见解,自称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带着那个世界的记忆。”
“后来我听张闻歌转述你说的那些话,我就知道我果然没猜错。”
张莫鱼松了一口气,这世界竟然还有跟我同样经历的人!看来这老爷子也是见怪不怪了。
他试探地问道,“那您老人家对我那么好,是因为我跟你最喜欢的学生一样聪明,让您爱屋及乌了?”
张太直忽然起身,特别激动,“放屁!你少给自己贴金了!我那学生比你不知道优秀到哪里去了!我对你好不过是因为……因为我是你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