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花香的大队长位置空在那里,陆家有副队长向上头反应,要大队给个指示,把大队长的人选给落实了,队里事多,不能一日无队长。
没有了大老粗,独眼龙陆队长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一点头绪都没有了,一遇难事就找大队胡书记。
陆队长哐啷着一双军用皮靴,端着一角六分蓝边粗瓷大碗,这个是景德镇瓷器厂出产的最大号碗,容纳下一斤米饭的大碗,当时拥有如此大饭碗的人家并不多见,碗里的稀粥里有几坨死面疙瘩。
老陆家也是老穷底,祖上都讨过饭,叫过街的,也就这年把大树学了木匠,包了几个生产队造水车,生活水平上有了部分提高。
老陆脚上的那双厚底军用鞋起码有十五斤重,踩在土地上,发出咔吧咔吧的声响,这是他抗美援朝时候,从部队里带回来的,耐穿得很,十几年了,还是半新的,他一路喝粥,一脚跨进二伯家。
二伯正在烧火,他家的烟囱通风很差,浓烟把二伯熏得眼泪直流,陆队长用手扇着烟雾钻进二伯家。
他皱着眉头说∶“胡书记你家的烟囱回烟,这是哪个烂屁眼给你打的锅灶,让队里出两个小工来拆掉,重新再打一个。”
当然不是大老粗打的了,是手艺不精的戴矮子打的。
二伯那坯子,整天到晚只会大话一片,跟人聊天刮蛋,不会料理家务,再好的烟囱,作用都不大。
二伯只顾揉眼睛没有搭话,一双眼睛被烟熏得像红桃子,二伯母在里屋咳巴咳巴的,她得了肺结核,前天吐了一摊血,人倒在床上,脸色惨淡得像蒙了层黄表纸。
二伯捧着一碗汤饭,“吱呀”推开那扇毛竹板钉的房门,缩成刺猬状的二伯母把头从被窝里探出来。
“蛮子给你!”
二伯如下级请示上级一般虔诚地弯腰将这碗有些烫手的饭碗呈现给二伯母。
她的手冰冷,热汤饭使她为之一震,坐了起来,人靠在床档上,伸出鸡爪似的瘦手接了过去,低沉地说:“二老头子,你一天到晚在搞什子,也看不见你人,我都难过死了。”
“老蛮子(二伯母是南部远方流落来的,二伯叫她蛮子)你吃,大队最近事情多的很,马上下放学生要来了。”
二伯折回头给自己盛了一碗清汤寡水的汤饭,与陆队长并排坐在廊檐下的树根上。
二伯呼噜一口汤饭喝进嘴里,淡淡地问∶“什么事情老陆?”
“大老粗走了啦,队里少了他还真不行,验粪肥就他眼睛独到,我和老鲁都扯卵蛋,书记你看找一个什么人顶替他合适呢?”
两个人喝着碗里的稀的,喝出一片响声。
二伯吃的汤饭没盐没油的,他家没有人料理生活,连一碗烂咸菜都吃不上,日子实在是清苦啊。
陆队长的粥碗里有咸菜,尚好的雪滴红花菜,黄灿灿的,酸溜溜的,他把碗伸给二伯,叫二伯从他碗头上夹点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