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君涵和萧君泽两个皇子也跪在灵前,谁也不稀罕多看彼此一眼,一个抹泪,另一个就得不甘落后地抽噎几声,好似谁在守孝这事上略胜一筹,就能稳坐那被万人觊觎的皇位似的。
可是饱受争议的那位缙王与传说中负伤濒死的君太傅却自始至终没有露面,众臣心里泛着嘀咕,又不敢轻易发问,三天下来,都算憋到了极限,终于有那么几个不知死活又头脑简单的武将生了歹心,仗着自己手里攥着两个立场不定的傻兵,自信跟人真刀真枪地打一仗也未必会输,彼此之间就先看不过眼了,果然在第四天的时候都没忍住,狭路相逢,各自带着人在朱雀大街上打了起来,还不幸波及了无辜民众。
好在没有造成太大伤亡,打了个两败俱伤,还都得继续进宫跪着守丧,以至于黎婴见了这两位最先沉不住气的,都忍不住奚落上一句:“火气太大可不是什么好事,太后尸骨未寒,你们就敢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动刀动枪,像话吗?”
当事人心道那天子的眼皮子还能不能睁开都是两回事,真要降罪早就坐不住了,哪还会有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说话的份?
但黎婴好歹也是渊帝求了三年才请回来的神仙,这相位能为他空置三年之久,就说明他的本事非常人可比,众人心里不满,但都觉着日后或许还用得上这位年轻的相爷,不好闹得太僵,一个个都得赔着笑脸。
可他们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这就不是黎婴能左右的了,对一些人而言,黎婴的不作为也就等同于默许了他们的明争暗斗,有了第一回 ,就敢再明目张胆打上几架,头破血流也无妨,成王败寇才是硬道理。
黎婴不禁感叹:“这种钓鱼执法的损点子到底是谁出的,万一出了岔子,要被挂起来骂上千年的佞臣就是我啊。”
那么一直躲在幕后的缙王和那位被戳着脊梁骨骂惨了的君太傅到底如何了?
事实上君子游当日在火场中受燃烧产生的烟尘刺激,两眼受创,泣血不止,经姜炎青诊断,早在数年前他的眼睛就已经受损,直接导致了他在夜间难以视物的毛病,事发当日他又强行在火场逗留,造成严重的二次伤害,至少要休养半月不得见光,否则就真的要成了瞎子。
借着这个机会,萧北城避不见人,为阻止外人泄密,便把当日所有出现在火场的人都暂时安置在了远避人烟的宫苑,限制了自由,对外也没有公布渊帝遇难一事,当真有那么几分做佞臣的意思。
君子游说:“秘不发丧这做法,您可真有赵高那味儿了。”
“听说外边现在已经打得热火朝天了,一群心思各异的老东西人脑袋都打成了狗脑袋,也没争出谁才是地头蛇,接下来他们就该巴结两个还不懂事的小崽子了,依萧君涵那个傻劲儿,被他们说服也不是不可能。”
萧北城指尖轻触蒙在君子游眼上的黑缎,感受到湿热的触感后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放下了密不透光的帐帘,轻轻解下那遮光的绸带。
“别睁眼,再忍几日,听话。”
那人也很顺从,没有跟他作对,十分乖巧地挪了个舒坦的姿势,微微侧过脸去,让含在睑间的血泪流了出来。
他看不到萧北城的神情,全凭直觉感受着气氛的微妙变化,“我还能再看见吗?”
萧北城为他上药的动作一滞,擦去了指尖的冰凉药膏,轻吻落在他红肿发痛且滚烫的眼睑。
“放心,姜炎青医术高明,你这点伤病还不至于束手无策。你还年轻,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别总想着一辈子。”
“和你在一起,怎会不想一辈子。”君子游靠在萧北城肩头,长出一口气,“无妨,好不起来也不慌,反正我这后半辈子已经有着落了,也不是非得留一双可有可无的招子。”
“真就不怕以后再也无法重见光明?”
“我已经遇到人生的光了,之后是睁是合都无所谓,因为你在我这里,永远都是最美的样子。”
说着,他收敛笑意,郑重其事指着自己的心口还嫌不够,非要拉着萧北城的手覆在自己平坦如砥的胸口上,引得那人无奈一声叹:“太硬,手感太差……”
“还想要软的?把‘哎哟’‘天呐’‘喂嘿’塞进来够不够?”
萧北城动作一滞,眼神随之一变,有些慌张地看向了君子游。
放在往常,那人早就察觉到他的异样了,然而此刻他视不见物,感官不比从前,根本察觉不到他转瞬即逝的一个细微反应。
“还敢说呢,于情说你那几只猫崽子扔在家里几天都没人管,饿得急了眼,被小黑小白这一对爹妈叼去了王府,一家子赖着就不走了,一个个吃的腰肥肚圆,路都走不动了。往后你留在王府,我也这么喂你,看你能不能胖回来点儿。”
他不动声色地抱住君子游,将隐隐泛着一丝杀气的眼神藏在了他看不到的背后,眉眼轻扫,终于察觉到那违和异样的根源。
君子游被突如其来的热情惹得有些不知所措,还当是他情绪低落,因亲人故去感到悲伤,需要一隅静处来暂缓隐痛,还出手拍了拍他。
萧北城很快将刚解下不久的缎带再次覆上他的双眼。
“等等清绝,还没……”
“你这两眼都快肿成桃子了,等下还是让姜炎青换些内服的药来吧。沈祠,去请徐太医来给他号个脉,需要什么药材直接回王府取,不必拿宫里的,费事。”
饶是沈祠这样粗心大意的也觉出了不对劲,君子游的病可一向是姜炎青医的,谁看病都得找相熟相知的大夫才靠谱,医到一半换人是最忌讳的,萧北城怎会不知这个道理?
突然停药,又换了大夫,只能说明他开始怀疑姜炎青了,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可沈祠什么都没有说,点点头,静待萧北城先出了门,正打算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起出去的时候,君子游突然出了声:“站住。”
沈祠被吓得一激灵,停住脚步,心虚得不敢回头,支支吾吾的语气就先把自己给卖了,“大、大人,你……你好生养着,有事就叫人,外面有宫女伺候,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给我过来。”
沈祠僵着没敢动,不想君子游作势就要下床来抓他,他哪敢让人乱动,赶紧上前把人扶了回去,“哎哟喂,我的祖宗哎,你肚子上开了好几个窟窿还敢折腾,万一绷断了线,肚肠子流了一地,我还得想法子帮你塞回去。”
“别动,你别乱动。”君子游浮夸地喊了几声“疼”,吓得沈祠真就不敢乱动了,乖乖呆着任他蹂躏。
那人凑近了他,两手扒在他肩头,歪了歪脖子,看似在观察他的反应,实则却是借着这个机会把脸迎了上去。
沈祠哪里见识过这个,人都要吓傻了,紧绷着身子一动都不敢乱动,一口气憋在胸中,都快把自己闷死了去。
就在他快要忍不住的时候,那人终于幽幽开了口:“你为什么不喘气?”
沈祠一时抽风,竟答:“……我不需要喘气。”
“那劳烦不需要喘气的沈祠小兄弟来帮个忙成吗?”
“……别,过分的事我不敢,我怎么能背叛王爷,我又不是畜-生……”
“小小年纪,想什么呢,脑子里就不能装点正经的东西。”
君子游一拍他的狗头,沈祠心道跟您老人家在一起能有什么正经事?每次知道要见他都得提前把裤腰带多缠上几圈的自己已经算是身心非常清白的正经人了。
“你我这样本不亲近的人应该很容易发现我身上的异常之处,你帮忙看看,我这里的蛊纹是不是更深了?”
君子游一扯衣领,力道掌握得刚好,既不会露得太多,也不至于什么都看不出,沈祠瞟了一眼道:“没有啊,挺正常的,和平时深浅差不多,没什么特别的。”
“这就怪了……”
回忆方才萧北城的举动,君子游总觉着有什么细节被他忽略了,那人借故抱了他,却并没有深入,更没有习惯性地吻他,绝不仅仅是要守孝这么简单。
除了表面的异样,还有可能是……
“……味道!”
“啊?什……”
“快闻闻,我身上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缩减一下章节,还是万更,分两章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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