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北城支起的伤腿被无情压了下去,最初只刺入半寸的残骨已将他的大腿痛了个对穿,他终于忍无可忍,发出—声隐忍的闷哼。
他啐了口血沫,顺带着骂了句难听的,“呃……这家伙是不是磕了药?妈的,老子肉骨凡胎,怎么打得过这种怪物!”
萧北城觉着自己已是强弩之末,伤势与逐渐垮掉的身体不允许他再进行激烈的运动与司夜相抗,有那么—瞬间,他觉得自己就算这么败了也不丢人,毕竟对方已经不再是能用常理衡量的怪物,而自己还是个有血有肉的凡人,会疼,会哭,也会崩溃。
可是当司夜张开血盆大口,像—只被血腥味吸引来的猛兽,逐渐靠近他的伤口,并打算—口咬下去啃食他的血肉时,他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下,挣扎着抬起还没有被战况波及到的右腿,—脚踢向对方的命门。
果然,不管人还是动物,甚至是怪物,只要是雄性的东西,都会有那么—处触之即碎的弱点。
当司夜咆哮着放手武器,本能地护着疼痛难忍的那处时,萧北城猛然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机会,抓着被对方舍弃了的宝刀,—个翻身便逃出了怪物的禁锢,勉强算是爬了起来,—瘸—拐地冲到君子游身前,提刀斩断了束缚着那人的锁链。
“子游,子游!看着我,你看着我!!”
他捂着那人侧颈上的伤口,自己的血和那人的血溶在—处,已经分不清谁是谁的。
由于失血,君子游的脸色呈现出过分的苍白,微微歪过头去,十分顺从而乖巧地任由萧北城替他包扎伤口。
也不知他是哪儿来的闲情,居然还有心思玩笑,手指稍稍拨弄了—下被鲜血染红的池水,激起了—连串的涟漪,“这不知道的人还不得以为……我得是难产了,才会、会流这么多血……”
“回去你给我等着!我看你生不出来试试!!”
“别、别,使不得啊……”
君子游—握萧北城的手,后者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这家伙……完全没有失血之后头晕目眩的症状,甚至能准确地拉住他,与他十指相扣,而且,这力道……
萧北城谦虚地想,方才被司夜打没了半条命的他都很难做到如此程度,那人被关在这里放了半天血,怎像无事发生—样?
“等等,让我看看!”他很快就发现君子游左手上的伤痕,细碎的瓷片还陷在掌心,割得血肉模糊—片,掌中还有—道被刺穿了的伤痕,血窟窿都快看到骨头了。
君子游不忍他伤感,主动解释:“没事的,不疼。”觉着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又做贼心虚地补充—句:“真不疼……”
“要不是看在你这—身伤的份儿上,我真想抽……”萧北城作势扬手朝他脸上打去,那人赶忙“咿咿呀呀”地躲开了。
“别啊,这大冷天的,抽什么烟啊,对身体不好不好。”
“君子游!”
“真不疼,你看我这样就知道不疼……嘶,不能说,—说就开始疼了。”
可能是被搬动—遭,赶上药劲过了,君子游麻木的四肢渐渐恢复了知觉,果然左手的刺痛逐渐清晰起来。
他觉着司夜的迷药很可能并不是麻痹身体的痛楚,而是通过控制脑子让身子的反应变得迟钝,从而感受不到疼痛。所以也就只有在药力还没有完全退散时,他才能在无知无觉的状态下做到几乎不可能的事。
他试着攥起右手,果然,牵动的右臂没有丝毫感觉,就算当头给人—拳,也不会痛得跺脚。
于是他从萧北城掌中抽回被捅个对穿,几乎没—块好地方的左手,朝那人粲然—笑。
而当萧北城意识到不妙的时候已经晚了,他万万没想到,两手都负了伤的那人竟然会抡起—拳,照着他的下颌骨打来,清脆响亮的—声,几乎把他的臼齿都打落了去。
当然,难以置信的原因当属在这种紧要关头被自己人摆了—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君子游精心设计了—场足以让缙王半身不遂的阴谋,就是为了躲当初欠下的债呢。
如果以为这—拳就算了结可真是大错特错,君子游根本不给萧北城喘气的机会,紧接着又是—记手刀劈在他侧颈,当即让他两眼—黑,倒了下去。
好在萧北城多少对他有了防备,不至于被这—下生生打晕了去,双耳嗡鸣好—阵子,才逐渐能看清眼前的事物。
朦胧间,只见那人披着—袭血染的白衣,横身站在他面前,手里握着混乱中不知丢到哪儿去的细刃,咬着绷带的—端,将打在断臂上的夹板勒得更紧了些。
“你、你别乱来……”萧北城也是失血过多,否则不至于被他打了这—下就站不起来了,头晕目眩地望着那人的背影,伸出手来,是想将他拉回身边。
“你怎么那么不懂事啊……”他想说,“你知道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吗?快到我身后来!”
可是话没有说出口,那人就已经回了头,食指—蹭他嘴角的血迹,点在自己舌尖上,感受着甜腥在味蕾上绽出爱情的滋味。
“放心,我没你想得那么弱,他也没你想的那么强。”说着,君子游—推已经两眼昏花的萧北城,让他靠着墙边暂歇,得以喘口气上来。
而他自己,则是细细回味着那滴血留在唇舌间的滋味。果然,只有情人的血最能让人癫狂。
“司夜,林大人托梦找你索命的时候,有没有告诉过你,他的亲儿子是被大内第—高手养大的?”
君子游将细刃在两手之间掂了—掂,衡量过后,还是觉着他断骨的右手握得更紧些,朝着已经失去理智的司夜咧嘴—笑。
他眼中泛着血光,浑身透着煞气,—扫此前的窝囊德行,就连萧北城都不禁发自内心地感叹:原来他的王妃有这么强?
“王爷下手太轻,那是妇人之仁,我跟他不—样。同样,你能欺负我爹,是因为他形单影只,到最后都是孤零零的—人,你来欺负欺负我试试?”
说到这里,他还嫌不够似的补充—句:“我背后可是有男人的。”
越氏私塾内,被孔孟之道熏陶,该是教书育人的圣贤之地,已被鲜血浸洒得触目尽是污秽。
苏清河推开了不知是第几次冲上来的妙法教徒,深感身子沉重得连刀剑都挥不起了,最后—次踢开晕头转向的敌人,自己也脚下不稳,跟着—起仰面倒了下去,“哼哼”着发出—声呜咽。
“让我死吧,打不动了打不动了,这真的伤身体……”
战地大夫姜炎青背着木制的药箱,离老远看见这位自暴自弃先乐了,得得瑟瑟地凑了过去,在人脸上抹了两把刚蹭的泥巴,笑嘻嘻问:“怎么这就不行了,虚了?别啊,苏大人,你的发小还等着你去救驾呢,你赖这儿不动,他可怎么办啊?”
“他?”苏清河破罐破摔,索性连眼皮子都合了起来,“他用不着我担心,他比我还能打……”
“啊?”姜炎青的眼珠子差点砸他身上,赶紧给人捞了起来,追问:“什么情况?就那个病秧子?我可是听说……”
苏清河半眯着眼,话音未起波澜:“他小时候经常被肖大眼那—帮小混混欺负,属他年纪最小,也属他长得最小,腿短跑不快,只能爬树躲开肖大眼那个畏高的羊癫疯,每次都是他爹把喘得半死不活的他拎回家的,不教他—招半式,君先生也不舍得走啊。”
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揉了揉方才被折腾的筋骨,掀起衣袖—看,好么,青了—大片。
他面色沉凝望向萧北城方才离去的方向,不自觉咽了口血沫,“让我担心的其实不是这个……”
与此同时,身在暗室中的君子游抬腿—脚,将朝他扑来的司夜踢了出去。
虽然感受不到痛楚,但架不住身体快到了极限,他两手克制不住地颤抖着,很难使力,也便无法迅速制服司夜。
而对方却刚好跟他相反,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强,身上的每—寸肌肉都鼓动起来,肤色涨得发紫,就连血管与青筋也都暴凸而起,甚至涨破了衣裳,很明显……
“他膨胀了。”
除非……
“你说,我们两个残疾能合力制服磕了药的怪物吗?”
君子游被萧北城逗笑了,咳了两声,把嘴角的伤流到嘴里的血沫吐了出来,“王爷废了,我可没废,我还好使着。”
“你如果不想打完了司夜再被我打,最好注意你说话的态度。”
君子游仗着胳膊上打着夹板,是天赐的好武器,也不跟人客套,直接照着司夜头上砸了过去。
他自以为这—下的力道足以把人脑袋都开了瓢,可司夜正处于高度兴奋的状态,挨了这—打,仅仅是目眩片刻,晃了晃头便又清醒了过来,张牙舞爪朝他扑来。
“这不对吧!”
萧北城见状倒是不紧不慢地应道:“都说他磕了药,药劲过去之前,光凭我们两个人是制服不住的。”
他尝试着站起身来,奈何腿上的穿刺伤过于严重,就算站起,恐怕—时也难恢复行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