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泽诚的花生已经炒完了,用海碗装好,叫张莫鱼来接。“那倒也不是,但最好的暗笔肯定是从黄璞书院里出来的。你比如老师,之前我一直只知道他英年少逝觉得非常可惜。等我做了暗笔后才知道他竟然一直在新罗忍辱负重为大梁做了那么多的功绩,独在异乡又身居高位,可三十五年一直尽忠职守。我才三年多就有点熬不下去了,真是惭愧。老师真是值得所有大梁人崇敬。我啊,不知道要何年马月才能望其项背,不过现在也不用等了,我的暗笔生涯已经折了,再想追赶只能去百济或者东伊从头开始。”
张莫鱼接过他的花生,然后扶着他坐下来,“何必呢?你已经很厉害了,不过被你说的,我都觉得他是个风云人物了。”
于泽诚皱眉生气了起来,刀凿斧刻的脸庞更加犀利起来。“怎么是风云人物呢?那是神仙人物好不好!凡是大梁做暗笔的,看过他写的暗笔策论的,哪一个不是把他神一样供着。”
说完他又笑了起来,“等这次他顺利归国,那就更是供上加供了,如今功成身退荣归故里,不知多少暗笔要把他作为一生的榜样和梦境。”
张莫鱼点了点头,开始剥花生。“诶,我知道他牛,不知道他那么牛,不过他每次一说回故乡就那么开心,他真的是很爱大梁了。大梁……究竟是怎么样的?”
于泽诚也开始剥花生,“大梁啊,很大,有十几个新罗这么大,富的地方比松都还要华丽好几倍,穷的地方连草都长不出来,以后你有兴趣可以四处游览看看,都是大好河山。”
张莫鱼发现他跟蒲言子说得差不多,低头笑了笑,“其实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你既然出身不低,又是个天才,为什么还要来新罗当暗笔呢?在大梁岂不是更舒服些?”
于泽诚叹了一口气,“你不知道,大梁是长子继承法,我是次子,但却是家里唯一考上黄璞书院的人,全家上下都想我来继承家业,可这样的话,我大哥就完了,叫我于心何忍?所以,我就做了暗笔,还能报效朝廷,忠义两全。”
张莫鱼皱着眉头,“长子继承法……听着跟新罗的从母法好像啊。”
于泽诚点点头,“嗯,差也差不多,子女太多的话,再大的产业也一分就散了。”
张莫鱼把花生壳扫成一堆,“那看来多子也不是多福啊。”
于泽诚又开始用花生壳拼小鸟了,他叹了一口气,“可如果没有儿子,别人来欺负,也要受苦。还是老师这样最好,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灵活些。真需要儿子了,找人来入赘就行了。反正在大梁找招赘特别好找,要谋出路的次子太多了。就算想找顶好的也不难,去黄璞书院门口候着,时间久了,总能捉到一两只的。”
张莫鱼皱眉,觉得完全不能理解。“这听着怎么跟买菜似的。那你怎么不去入赘,你这样的人肯定大把人抢吧。”
于泽诚拼好了花生小鸟,笑着递给张莫鱼,“我脾气硬,脸皮薄,伺候不了女人。”
他笑着笑着忽然沉默了,“其实……来宣慰司做暗笔已经是很多人争不到的美差了,这里风景与大梁江南很相似,人种和习俗也跟大梁非常接近。而且只要立功晋升是很快的。像我三年就已经升到了五品。”
“可许多次子根本没有这样的资历,最后只能下南洋,那里炎热又多雨,只有面目可憎未开化的土人,密林里树叶子能割伤人,还有剧毒的瘴气,一不小心吸进瘴气就会全身皮肤溃烂而死……我有几个表弟……就是这么死的。”
张莫鱼深吸一口气,“那我一个都不生了,生下来也是害人。将来我有儿子,宁可帮他想办法找个好人家入赘……”
于泽诚剥花生的动作慢了下来,“张兄能接受吃软饭?”
张莫鱼滑了滑眼珠,认真想了想,“我是说站在长辈的角度来说,为了孩子好,找入赘不失为一条好的出路。父母爱子女,为之计深远嘛。至于我自己,如果姑娘特别有钱又特别漂亮的话,也不是不行哈哈哈哈哈。”
笑完他又继续磕着花生。
于泽诚听了此话,瞳孔收缩了一下,垂下头,捏着花生壳堆不语。
他想起了外公找他谈话,“则愚,你觉得你老师的女儿相貌如何?”
于泽诚不明所以,只是如实回答,“清雅端庄,很秀美。”
南宫麟点点头,“你去多跟那女孩套近乎,这次航程时间很长,你趁机拿下她,生米煮成熟饭,让她大着肚子下船。”
于泽诚不可思议地看着南宫麟,“这怎么可以……这是老师的女儿,何况饭桌上都说了,已经许给东方家了啊。”
南宫麟打了于泽诚一记头,“傻小子,你在新罗省吃俭用三年才攒出一个金枕头,你老师可是在船上藏着六箱黄金珠宝,只要你拿下他的女儿,这些都是你的。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上天让你跟她呆一条船,你就该好好把握!”
于泽诚揉揉头,皱着眉,“我才不做这样无耻的勾当!”
南宫麟气得胸口剧烈得起伏,两鬓的卷毛好像都更卷了。过了一会他又收住气息,劝导于泽诚,“我又没叫你强奸她,这一个是俊雅才郎,一个是窈窕淑女,又都做过新罗人,怎么就不能有一段大好良缘呢?再说你那么憧憬你老师,难道你不想亲上加亲吗?东方家那个是独生子,自己父母还要孝顺,哪会管你老师啊。你就不同了,你是次子,大可以入赘尽孝啊!”
南宫麟复又劝道,“傻小子,你这腿伤成这样,就算好了,也不可能做暗笔了。你资历浅年纪又轻,想回大梁谍报处做差怕也难。可做过暗笔的人要在大梁赋闲五年才能入朝为官,你这五年怎么过?难不成去南洋吸瘴气去?你那攒的那只金枕头都给你弟弟了,自己什么都不留,又不肯要你大哥的位子。你现在回大梁最好的出路就是找个好人家入赘!上天把闻人氏那么肥的羊送你嘴边你都不吃?”
于泽诚看着自己的腿内心伤痛,蒲言子为了给他去毒,割下了好大一块肌肉,就算康复再动武也是很难了。今后就算要去谍报处去教新暗笔,只怕都进不去。
傍晚时分,于泽诚终于鼓起勇气,去敲了闻歌的房门。
“闻人姑娘,这会晚霞很美,我们去看看吧。”
闻歌听见了是于泽诚的声音,忍不住偷笑起来,随后赶紧收拾笑容,打开房门。
父亲告诉她的真是一点不差。
“新罗男人算计你的嫁妆,这大梁男人也是一样。小于虽是个好孩子,他那外公可不一定没想法。小于脸皮薄,他要是来跟你示好,你想理就理,不想理就直接称呼他一声……”
“诶呀,这不是贤侄吗?走,姑姑同你去!”闻歌叉着腰出现在门口,言语里满是长辈才有的轻慢语气。
于泽诚听了立马涨红了脸,用一种有史以来人类拄拐走路最快的速度离开了现场。
闻歌看着他落荒而逃,忍不住笑出了声,她看到甲板上遗落的一件小玩意,捡起来一看,是一个用花生壳拼出来的小鸟,十分精致灵巧,闻歌拿着这小鸟放在掌心处逗玩,然后走到栏杆处,用力一抛,那小鸟就飞向了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