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弟,你知道嘛,我遇到一个跟你很像的人,一个对我跟你一样好的人。
她听着窗外好像有知了,多年前他们离开新罗的最后一个夜晚,也是这样有知了。
知了好像认为那是夏天最后一个夜晚,疯狂地叫着。
直到它叫了几千声还是几万声,天好像有了些要亮的欲望,三只老狐狸终于从张太直的书房走出来。
汪首座拿着张太直提笔的方案急匆匆就要出门开始办,老金的步子却放得有些慢。
他等汪首座稍稍走远一点后,挽住张太直的手,指着在院子里巡视的金少言,“你觉得少言这孩子怎么样?”
张太直捋了捋胡须,“比金勿言、金默言强。”
这是金少言死去的两个哥哥的名字,老金因为当年多话失了宣慰司的位子,故而三个儿子的名字都改成了少说话的意思。不过不管是勿言还是默言,都已经永远不会说话了,他们都已经死于大梁间谍之手。
老金听到自己死去儿子的名字有些心痛,但是他还是留了一个不错的种苗来,让人庆幸,对张太直笑道,“很不错吧。”
张太直回想了昨日他的表现,点点头,“聪明、冷静、能办事,到现在还在认真巡查,是个可靠之人,升上去是迟早的事情。”
老金用肥硕的胳膊撞了一下张太直,嘴里略带得意地说道,“你要是生了这样的儿子,什么感受?”
张太直冷笑了一声,轻轻摇头,“那我真是做梦都要笑醒。”
老金转头对张太直注视着说,“那就送给你当儿子如何?”
张太直皱眉,脖子往后一缩,“这么大的儿子还能送?”
老金讨好地笑了起来,“女婿半个儿,送给你当女婿啊,可好?”
张太直立刻挣脱老金的手,一脸拒绝,“去去去去去……”
随后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过头,立刻补口道,“这丧礼的白布都没撤呢,题这事干嘛?”
老金笑道,“太直,你自己当年的婚事也是丧礼上定下的,我们那代人都是红白夹着办的,有什么可忌讳的。”
张太直一甩袖子,带出一道风来,“那是因为那时年景不好,又是复辟之乱又是天灾,今日不知明日事,朝生暮死的没办法,现在……反正不合适。”
老金抿了抿嘴,他也不吃不准张太直是不是婉拒自己,但是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也只好先作罢,悻悻地离开。
忽然看见张太直对金少言招手示意他过来。
老金一听,好像有戏,赶忙也招手,大声呼唤金少言过来。
金少言又看了一眼灵堂的方向,迟疑着向两位长辈快步走来。
张太直等他走近一看,这金少言比自己都矮半个头,略微嫌弃了一下。心想老金也真是癞子儿子自己怎么看怎么好。
但送上门的,不试白不试。他要试一下金少言。
“熬了一夜,还有力气吗?”张太直背着手看着那年轻人。
金少言其实已经困得不行了,但是他公务在身,不敢叫苦,只是实话实说,“还能撑半日。”
张太直眼色带着肯定点点头,转身走去书房,取出他那把镶嵌着红宝石的剑来。
“我要试你两招,接不接?”
老金赶紧对儿子使眼色,金少言接了眼色有点疑惑,他不明白为什么张太直一个户部高官还会武,更不懂他已经辞官了,怎么还来考自己一个在职的,简直牛头不对马嘴,但老金是他父亲也是他的上司,他于公于私都要顺从,于是只能点头称是。
然后抽出了自己身上的长剑。一个人在院中起势拿剑,眼神盯着张太直,可张太直却袖着手,抱着剑,好像在看他表演一样。
金少言更奇怪了,他收了势,站直问道,“不是说过招吗?”
张太直忽然拿起手里的剑鞘,往金少言胳膊上打去,被金少言迅速避开,张太直又把剑鞘击向金少言的下盘。被金少言用剑稍微格挡了一下。
随后张太直又借着金少言低着身子的劣势,另一只手要劈他的头,被他一个燕子回头轻巧避开,然后向后退出好几步。
张太直抱着剑,点点头,“反应很快。”
金少言心里感到很异样,他被张太直的出手惊呆了。“你一个税官为什么会武功?”
老金笑道,“你张叔叔年轻的时候可是文武全才,这算得了什么。”
金少言皱眉把眼睛都给压低了,“你在补给营里学的?”
老金摸摸自己的肉肚子,“他舞剑的时候都还没新罗、也没宣慰司呢,你张叔叔少年时去大梁崂山上拜过道长,见识多着呢。”
金少言这才想起张太直与父亲同龄,他们这辈人少年时,新罗和百济还是一个国家叫做纪州,乃是大梁的属国,那一辈人里基本略有家世的人都会去大梁学艺,就跟现如今新一辈人去大秦游学一样流行。
张太直点点头,“行了,走吧。好好回去睡觉,别把身子搞垮了。”
老金凭着经验来说,张太直的不批评就算是称赞了,“怎么样,这给你做女婿看得上吗?”
金少言一听,原来对方试自己,是要考验自己当女婿,他又想起来那个守灵的小姑娘,心头有几滴热血在微微跳动。
可是她不是说,张太直已经给她定了婚事了吗?难道是托词?
张太直心想老金可真是话多,他现在一听别人瞄准他女儿就烦。早知道这么多人争着当他女婿,当年就多生几个了,两个还人情债,两个嫁给宣慰司的官,剩下最亲最优秀的带回老家。
他叹了口气,“年纪还小,再长长个子吧。”随后转身回自己书房。
金家父子一听是嫌矮,都有点大受打击。老金心里气道,这个老缺德鬼,自己长得高就这么看不起人吗?
当年找老婆就十分看脸,现在看女婿也百般要求。
真是臭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