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六郎看到宋七紧张起来,语气也开始轻松愉快了起来。一边打开桌上另一个红木大妆盒,里面是各色材质的梳子,齿子有梳有密,他修长的手指在其中穿梭着,最后选出一把齿子极疏的牛角梳子来,“我是看你那个漂亮的贴身丫鬟最近一直没出现,就猜是不是被你偷偷收房养在西花园了,就偷偷翻墙进去看看……啧啧啧……结果看到了好几件女人衣服,又是羽织又是金线,这女人应该是挺漂亮的,以至于能让你这么养着。但肯定不是玉露,那丫头没这么高。我想想我还看到什么……哦,我还看到了一盒子鱼鳔……哈哈哈哈哈。”
宋七已经脸色已经铁青,嘴唇也发白,说不出话来。
宋六郎从来没看到平时颐指气使的宋七摆出这样难看的脸色,心里大为得意,一边捏着发尾把头发梳通。“哈哈哈……这有什么好害臊的,五哥像你那么大的时候,安安都两岁了,你到现在还没娶,连个丫头都不收,憋到现在也不怕把自己憋死。”
说完他停下梳头的手,转头上下打量起宋七,戏谑地笑道,“啧啧……只是没想到啊没想到,平时看你身板那么瘦,居然用这么大号的鱼鳔,是六哥小看你了,不过啊,其实这鱼鳔不好用……”
宋七脸色本来很难看,但是听到最后一句话,居然也低头喃喃应和道,“是不大好用,还很腥……”
宋六郎先把梳通的头发拿了一条带子潦草地绑在脖子后,然后起身打了一点清水在铜盆,把脸打湿,随后拿起一把剃须刀,对着镜子认真地刮胡茬子,“六哥是过来人,来教教你啊……以后要用就用羊肠,薄,舒服得多,不过最舒服那还是什么都不用,哈哈哈哈哈。”
他刮完了一边,把刀子在水盆里划拉,冲洗干净刮下来的胡茬,又开始刮另外一边,“其实你这样我才放心,你回来三四年了也不碰女人,我还以为当年你帮大王子挡刀伤在了命根子呢。”
宋七听到羊肠的时候还在微微点头,听到挡刀的时候,整个人又僵住,随后慢慢又走到窗边。
宋六郎刚刮完了胡子,正在用毛巾擦脸。等他把脸擦净,只看到宋七已经在窗边,背对着他问道,“宣慰司托你办的事怎么样了?有眉目了吗?”
宋六郎把刮胡茬的水倒出窗外,随后又舀了一盆水,“你啊,别老是把我当人牙子用……今天叫我买小伶,明天叫我选美人,我忙得过来吗?”
宋七抽出腰间的鲸骨扇子低头把玩,语气却是步步紧逼,“到底办得如何?”
宋六郎被逼问感到很生气,把木舀扔在了水桶里。“这活,是人办的吗?那个虞阿山,不就是占了个破山头吗?招个安非要搞得像和亲一样,和亲都没这么麻烦,又要出身高贵又要绝色,这怎么弄啊,有这样的女人我难道自己不会娶吗?还巴巴留给他做压寨夫人,有病么不是。我看让露白潭的老姑娘嫁他得了,反正松原西山和露白潭本来就挨着。”
宋七忍不住笑道,“那松原西山和露白潭连起来都能单成一个小国了,刚好横在这新罗和百济中间。诶……我记得露白潭的龙姑娘跟五哥是同年生的……”
宋六郎打开一个碧纱橱,取出一个鸡蛋来,在脸盆架上一磕,然后把蛋清蛋黄抖落到清水中,然后又从妆盒里选出一把齿子密一点的桃木梳,用尖处把蛋黄蛋清挑散。一边挑一边叹气道,“这姑娘苦啊,老潭龙心高气傲,挑着挑着不就剩下了,跟那虞阿山一还真是一个调性。”
宋七又开始把玩扇子,“听说老潭龙已经看上了居山野的龙四。”
宋六郎皱眉道,“啊这……他们不都姓龙吗?”
宋七展开扇子看着鲸鱼骨上雕刻的鱼鳞纹路,娓娓道,“露白潭龙氏已经分出去一百多年了,刚好出了五服,可以结婚了,老潭龙算盘精,名义上说得好听,说是想联姻合宗,可龙四自己就有好几片山,要真的联姻以后两家就连成一片了,一样也是横在新罗和百济中间的一个小国了,将来生的孩子横竖又都姓龙,怎么都不亏。”
宋六郎用梳子沾了一点鸡蛋水,对着镜子开始梳自己的头发,他天生卷发,不用鸡蛋,头发就盘不起来。一面梳一面说道,“何止是不亏啊,简直就是大赚特赚,我可听说龙四是个小俊哥,今年才十七,这露白潭的老姑娘可都比你我还大五岁呢,老潭龙也是真张得开嘴,我要是龙四他大哥,我非抽那老家伙一嘴巴子。”
宋六郎发现自己有一缕卷发怎么沾水都梳不下去,气得把梳子往桌上一摔,“诶,这北面边境怎么全都是这种眼高于顶又贪得无厌的人,个顶个得难伺候!”
宋七叹了一口气,也知道这差事难办,语气软了下来,又亲自打开碧纱橱再拿出一个鸡蛋打进水盆里帮他挑散,“来来来,别急,再加一个。六哥,虞阿山毕竟是前朝虞将军的后代,祖母又是大梁贵女,难免心高气傲。他借着地利占着松原西山,百济剿不了,新罗攻不下,现在只能尽力去招安,倘若成功,边境的军费就没那么艰难了。好六哥,谁不知道你看女人最毒,再劳劳心吧。”
说完宋七亲自沾着浓稠的鸡蛋水帮宋六郎梳头,他手法不错,竟然真把那卷发梳得服服帖帖。
宋六郎这人素来吃软不吃硬,更何况是宋七的软话,弄得他也没了脾气,又看到镜子里被宋七梳得油光水滑的发际线,长叹了一口气,“诶,不是我不想办,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连蔡侍郎之女的画像都被退回来了,看来真的是非要绝色美女不可,可绝色哪里是那么好找的?再逼我,我就只能自己扮成女的上花轿了!”
宋七想了想蔡侍郎之女的相貌,确实是个美人,再往上,那真就是绝色了,他继续沾了一点鸡蛋水,顺着宋六郎的头发往下梳,一边问道,“那放宽一点条件呢,官宦世家的妓生女儿里你看有没有能够得上的。”
宋六郎立刻起了精神,头抬起来惊喜得看向镜子中的宋七,“提起这个我可就不困了,那最绝色的当属柳家女儿柳司罗啊,最难得她虽然贱籍,她娘却把她护得不错,连我都无处下嘴,至今还是个处子呢。让张家把亲退了,改了籍,应该能入虞阿山的眼。”
宋七嘴里冷哼一声,把梳子往宋六郎手里一拍,拿起脸盆架上的毛巾擦了擦手,“哦?她就这么绝色吗?居然连你都说是顶尖。”
宋六郎接过梳子,发现宋七用两个鸡蛋调出的水真的拿打卷的头发全都梳下去了,对着镜子梳开始发髻,“那不是在给虞阿山选人吗,论新罗的最顶尖绝色女子,那当然是我们家十一妹了,可你舍得她去嫁吗?就算你舍得,那小汪大人也舍不得啊,整天表妹长表妹短的,真是恶心死个人。”
宋七想起汪蒲鸟的殷勤样子,终于也憋不住笑了出来,一边笑一面往窗边走,走到窗边后,他又忽然回过头来冷不防地开腔,“那你觉得七妹算不算绝色?”
宋六郎对着镜子终于把发髻梳得油光水滑,一边捏着好不容易挽好的头发,另一手打开一个簪盒,从里面挑出一根墨翠簪子,往头上一插,然后在镜子里打量自己,左看看右看看满意极了。“七妹?……我都好多年没看到七妹了,上次看到她好像还是我五年前去大秦游玩吧,嗯……以我眼光来看的话,太高瘦,又太男相。只有眼睛和头发的颜色算得上一流,可既然大王子喜欢,不好看那也是好看的。”宋六郎一边收拾梳子进妆盒,一边摇头晃脑地说道。
宋七转过身看向窗外,捏紧拳头,轻轻敲在窗槛上,正当他想敲第二下时,后面又传来了宋六郎轻柔的声音。
“老七……你还是写封信让七妹回来吧,大秦人心肠都坏得很,现在大王子另娶他人,七妹在那边的日子肯定不好过。还是叫她回来吧,谁要说闲话就让他说去!告诉她,只要有我宋榴一口吃的,就绝不会让她饿着。”
宋七内心百转千回,沉默良久,正要回头看宋六郎,却只看到他正手里抱着床上的红绸对着床呆立。
宋七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床上确实有一处异样。
宋六郎大声气恼道,“这个女人居然装老手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