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七少自罚三杯后一挥手,从后堂走出了两排人,个个锦衣华带,粉雕玉琢,排成两排站上了表演台。
张莫鱼本以为是两排小姑娘,但仔细一看,里面只有四个是小姑娘,其余六个都是男孩子,虽然年纪都看着很小,但个个举手投足之间风流婉转。
宋七掴了掴掌,就来了几个乐师开始奏乐,这十个漂亮的舞者便开始跳舞,跳得乃是丝带舞,一时间堂内皆是衣带飘飘。
张莫鱼不喜欢看这种节目,只觉得胃里一股恶心劲,他对宋七少悄声说道,“你今天叫我过来,就是请我看这种东西吗?”
宋七少也轻声回他道,“你不喜欢,但有的人很喜欢。”
他扫了一眼,其他人都还好,都是边吃边随便看看,辛格倒是眼睛都直了,恨不得贴上去,雷纳也眼睛里都是欢喜之色,一边小口酌饮,一边观赏。
辛格对里面一个气质比较清雅的舞者特别喜欢,还招手叫他过来,要赏他戒指,张莫鱼只觉得这舞者很像一个人,但是一时间叫不出名字。
不一会三只舞曲都演完了,宋七让一行人都退下,辛格却拉着那个舞者不肯放他走,要叫他作陪。
张莫鱼只觉得场面污秽不堪,可在场的人却好像都见怪不怪一样。他拉拉宋七少的衣襟,“你的眼纱能不能借我戴戴,我觉得我眼睛快瞎了。”
宋七少像没听见。
张莫鱼觉得好难受,转而去拉另一头的曲宴,低声问道,“大秦人都这么恶心吗?”
曲宴其实很想为大秦辩驳几句,但是他也不是很看得上辛格这种人,只能低声叹气,在张莫鱼耳边说道,“他这种是少数,绝大部分大秦人还是很好的,你看雷纳大人就很正经。”
张莫鱼再想想红叶也是大秦血统,想想可能每个国家都有恶心的人,还是不能一棍子打死。
他在躲避辛格不堪入目场景的时候,发现东野浮浪整个晚上都在盯着宋七少看,眼睛都不带眨一下,于是他又问曲宴道,“这东伊人是不是也有类似的爱好啊。”
曲宴想了想,低声问答道,“东野在大秦是御前剑郎官,跟宋七是认识的。”
张莫鱼想起宋七有些身手,问道,“宋七在大秦也是御前剑郎官吗?”
曲宴摇头道,“不是,宋七少的胞姐齐丽丝本来是要嫁给大王子的,宋七少自己也差点做了大秦驸马,你想想这关系吧。”
张莫鱼听到齐丽丝三个字很是熟悉,只是想不起在那里听到过。他看着宋七少正在和雷纳谈今年青禾宋氏的收成长势,雷纳对宋七少的态度一点都不像是上下级或者什么尊长对小辈,反而像平辈的朋友,客气至极。
张莫鱼感慨道,“怪不得他在新罗能横着走啊,果然朝中有人好办事啊。”
张莫鱼又问曲宴道,“大王子不是马上要大婚了么,那宋七是不是就快做大秦国舅了?”
曲宴声音压的极低极低,“尾夏之前动乱,被瓦氏平息,大王子妃已经定了瓦氏的女儿。”
张莫鱼看着宋七推杯换盏的背影心情很复杂,又问曲宴道,“那他岂不是马上要失势了吗?”
曲宴摇头,“不一定,传言齐丽丝一直被大王子偷偷养起来了,为了这颗大树,做一辈子的情人也能让宋家风光无限了。”
话音刚落,辛格怀里的舞者被辛格狠狠扇了一个耳光倒在地上,痛骂道,“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宋七少一摇下巴,示意那舞者先下去,然后亲自走到辛格身边为他倒了一杯酒。
辛格举起酒杯冷笑一声,往宋七少脸上一泼,液体从他的眼纱一滴滴往下流,顺着他的尖下巴滴湿在蓝色锦袍上,留下一片更深蓝的痕迹。
整个席面上的人无不震惊,心跳都慢了半拍。
宋七的眼纱上还挂着酒,眼睛里好像也进了点,他拱手向各位说道,“辛长官也是无意,我去休整一下,立刻就回来,失陪,失陪。”
立刻就有一位侍女前来相扶宋七离开,张莫鱼也不由地有点担心他。
雷纳怒瞪着辛格,开口训斥道,“辛大头,你发什么酒疯?”
辛格却不以为意,“何必对这个杂种狗这么客气,大王子早就不要他姐姐了,有什么好怕的!”
一直沉默的东野浮浪忽然拔出佩剑来,架在辛格的脖子上,“你刚刚骂的有种再骂一遍。”
辛格的气焰终于被东野冰冷的刀锋所冷静下来,顺着松野的力道被压坐在位子上。
这时候宋七少却来了,他仍然带着黑色眼纱,上面的纹路却好像跟刚刚那副不同。他见到此景,急忙走到东野浮浪身边捏起他的剑柄放下来。
“诸位,都怪宋某思虑不周,这大夏天都不知道给大家上点冰镇梅子酒,喝得辛长官和东野大人都气性大了些。来,我们换酒重新饮过。换个新节目助兴。”
说完他又掴掌,刚刚那批舞者又来到了舞台中央,只是都换了麻色的素衣服,跟羽仙教的服装有点相似,刚刚那个被辛格击打在地的舞者换了一身白色羽毛装,开始拿出两把金色大扇子作掌上舞。
辛格一看就瞬间脸色铁青,捏紧了拳头放在桌上。
张莫鱼这才发现那个舞者像谁,原来正是像羽若零。
那群舞者跳舞跳到一半,忽然音乐骤变,来了一个贴满红色头发红色胡子的舞者,腰里插着一把大砍刀一摇一摆地走到舞台中央。几个麻衣的舞者推着那白色羽毛服的舞者上前。
随后那贴满红发红胡的男孩子左边搂着一个麻衣的俊秀舞者,右边搂着羽毛装的舞者,左边亲亲右边亲亲。然后他怀中的两个舞者要他腰里的佩刀,他便给了。
麻衣舞者拿着刀扔给了后面一个孩子,又问红胡子讨要刀,红胡子不知道从身上又拿出一把给他。
看到这里,众人都看向红胡须红头发的辛格,他已经青筋暴跳,手里的金制酒杯也被他揉成了一团。
舞台上的变刀戏法如此反复循环,这看着单薄的红胡子演员,竟然身上藏着十几把刀。直分到每个舞者身上够一把。张莫鱼倒是以前见过这种戏法,最早叫“大碗飞水”,其实那刀都藏在裆里,都是靠障眼法罢了。
随后一群带刀的舞者开始了整齐的刀舞,非常有气势,节奏整齐,卡拍卡得极好,观赏性极佳。可跳到舞曲最后,最前头的两个舞者却一先一后扔出手中的刀,一把扔到了宋七少这头,张莫鱼都没来得及闪躲,宋七少却眼疾手快地伸手接住刀,然后又一把扔到宋七少这头,宋七少却用手里的刀击打了一下,瞬间这刀就调转方向飞往辛格这头,东野浮浪立刻抽出佩剑也格挡了一下,这刀又飞向空中,最后落插在了辛格和东野中间的桌面上。
所有人都被桌上突如其来的刀吓得魂飞魄散,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汪首座还摔了个屁股蹲。
唯有四人原地不动,分别是营长辛格、剑郎官东野浮浪、手里拿着长刀的宋七、以及大腿受伤行动不便的张莫鱼。
众人这才明白宋七少为什么要带张莫鱼这样一个小辈,这三人都颇有身手才丝毫不惧,由此可知,这张莫鱼不是也有武功就是胆识非凡,他的那根手杖看来也不是什么手杖,而是一种高深莫测的武器。
宋七将手上的刀也插在桌面上,然后摆手,轻描淡写地对众人笑道,“大家觉得今夜的节目可精彩?”
辛格气急败坏,拔起桌上的长刀,大吼一声,“杂种狗,我他妈杀了你!”
东野浮浪却立刻用佩剑又压住了辛格的脖子。然后他逼着辛格将手中的长刀交到了他手里,东野看了几下刀立刻怒道,“这是东伊国的精铁长刀,是大秦骑兵营才配有的,这里居然有十几把!宋七!你怎么解释!”
宋七轻笑道,“刚刚的节目已经解释清楚了。”
东野浮浪这才看向辛格,愤怒至极,“辛长官,就为了一点皮肉之欢,竟然这样罔顾法纪,你对得起你的军衔吗?对得起大秦吗?”
辛格像只怒吼的狮子,“那杂种狗血口喷人!你这个东伊狗又装什么腔!”他转头看向雷纳,“雷大人!”
雷纳正在犹豫要不要说话,宋七却开始脱外套,一边脱还一边跟众人笑着解释道,“刚刚酒渍在衣服上我都没注意,这会热了才发现。”
宋七的蓝色袍子脱下后,是一身白色的贴身衣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还在中间穿了一身紫色的马甲。
那马甲款式不同于新罗衣裳,没有系带交领,而是中间一排羊角扣,剪裁非常修身,但看得出原来衣服的主人身材要更高大很多,穿在宋七身上还是显宽松了,不过倒是衬得宋七更是宽肩长臂,那紫色马甲上还绣着金色菱纹,双肩还有两个金子质地的圆扣用来调节背带长短。
雷纳看到这身紫色马甲立刻瞪大眼睛,捂住了嘴巴。
辛格的眼珠子也几乎弹了出来,“大……大王子……”
宋七看到众人都盯着自己的马甲,微微一笑,“哦,这马甲是大王子硬要送我的,他说我穿蓝色好看。诸位以为如何?”
张莫鱼奇怪道,“这明明是深紫色啊……”
曲宴立刻捂住了张莫鱼的嘴。
汪首座立刻喊道,“贤侄看差了,这就是蓝色,宋七少配这马甲真是好看。”
叶左临也立刻附和道,“是了是了,这蓝跟碧海青天一样,很是亮眼。”
雷纳也点点头,“这蓝色真是漂亮,大王子的眼光果然不差。”
众人都接连附和说是蓝色,唯有东野浮浪凝视不语,辛格则是像落汤公鸡一样垂头。
张莫鱼想起张闻歌曾经说过,大秦尚紫,大婚都是要穿紫色礼服的,那宋七少身上的紫色马甲应该来历非凡,以至于众人都不敢承认那是紫色,只说是蓝色。
宋七落座,他面前桌上还插着那把长刀,他用手指弹了一下长刀,手上的一个金戒指正碰到刀身,弹奏出清脆的响声。“雷大人,这些长刀的故事如果传到大秦……”
雷纳立刻说道,“辛长官也到了该荣归故土的年纪,他在守卫松港这么多年早就思乡情切了,上个月还在跟我唠叨呢,今天我也觉得不能再为难他了,还是准了他的请辞,辛长官,你说是吧。”
辛格还被东野浮浪压着,但眼下他大势已去,纵容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咬着牙点头。
宋七举起一杯酒,“那看来雷大人对新的松港城防营营长已经有人选了?”
雷纳立刻走到东野浮浪身后,拍拍他的肩膀,乐呵呵的笑道,“可不是嘛!”
东野浮浪皱眉,“东野已是剑郎官。”
雷纳却拍拍东野浮浪的肩膀,“剑郎官兼有军职那是最正常不过了。东野大人实在是不必推辞。”
东野浮浪还想推辞,却发现雷纳已经从辛格的腰间解下兵符塞在了自己的手里,他又看向宋七,宋七却没再看他,想了想还是接过了兵符。
宋七端着酒走到东野浮浪身边,将他压着辛格的剑又一次捏起,然后向众人说道,“正所谓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我们有幸,能为辛长官送别,为他荣归故里而高兴,也正好为东野长官致贺新官上任。”
最后,在座的每个人,或高兴、或勉强、或看戏地饮下了一杯酒,当然除了张莫鱼,他杯子里是白水。
宋七少穿着那深紫色的马甲,又走到汪首座边上,要敬一杯酒,“姑父……阿不,这样的场合还是该叫您汪首座,我这位贤弟,你应该认得的吧。你本来属意他做盐寺督管,你可还记得?”
汪首座立刻起身去回敬宋七少,小心恭敬地说道,“怎么会不记得?如此的英雄少年!”
宋七搭着汪首座的肩膀,又转身看向雷纳,“可惜啊,他根本不想管盐。不过他最近痴迷医术,最近还发明了一种治疗时疫的秘方,就是那风疹天花,这样的奇才,着实难得。”
然后他转向汪首座,“我记得听家中长辈讲过,汪首座年少时也是个学医的,还极有天赋,有一剂白凤丸就是您独自研制的,到现在都是许多贵妇最信任的方子,只是不知道您为何后来弃医从政,倒是汪首座的兄长还不忘初心,又做出了金鸡丸、龟蛇丸等好方子,只是后来就没再出过好方子了,可惜。不过仍不失为一对兄弟豪杰啊!”
汪首座立刻脸色苍白,他少年时本来是个天赋极高的医士,然而自创的方子都被哥哥汪择陶盗窃当做他自己的发明,也苦于声张,最后令他心灰意冷,直接弃医从政,没想到却另有一番作为。
“如今……汪首座的兄长看中了我这位贤弟,想收做徒弟,但我这位贤弟却很是犹豫,不知汪首座有何指教。作为过来人也为小辈指点一下迷津吧。”
汪首座看着张莫鱼,眼中泛起了一丝涟漪,饮下了杯中的酒,含在嘴里良久才咽下,最后对宋七和张莫鱼只冷冷吐出四个字,“莫要理他。”
宋七点点头,左手扶着汪首座,右手扶着雷纳大使,“其实,我还有一桩小事相求,我在松港码头上有一批烂木头,运不走,也扔不掉,那空地又急着要腾挪,我想原地烧掉,不知道两位能不能应允?”
二人都点头应允,汪首座笑着说,“新罗律上说了,自家财物当然可以自己处理。”
雷纳在宋七耳边说了一句,宋七立刻笑道,“雷大人,这是我本意啊,没想到先被你说出来了,我该罚一杯。”说完他又痛饮了一杯。”
过了一会,宋七看张莫鱼要上茅房,说要亲自扶他去,可张莫鱼一接触宋七的时候,却发现宋七整个反而是靠在了自己身上。
“宋七,你喝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