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莫鱼似乎串起了一些事,羽仙教最开始那忽如其来的排场,和近日遭受打压却不寻常的安分。还有前几天病人在喝粥汤的时候聊天,说起好几家揭发羽仙教领赏盐的人家忽然全家都失踪了。
他心头袭来一阵阵的恐惧。
忽然门外又传来脚步声,门缝里也出现了火光。
“水尊者,你看血迹就在这里附近断的!”
“掘地三尺也不能留活口!”
张莫鱼与韩如圭对视了一眼,都知道大事不妙,张莫鱼凑在韩如圭耳边,低声问他,“大概有多少人?”
韩如圭想了想,“大概十几人人。”
张莫鱼心里暗叫不好,白天因为送的礼太多,吩咐一半的人先拉回家去,明天再回来。眼下庙里除了自己和胡管事不算,庙里能搬能抬的家丁只有十个人外加一个鸡蛋。
虽然人数勉强相当,但是对方已经杀过人了,自己这里都是良民,何况还有好几个躺着休养的病人,都是些老弱妇孺,根本不能硬拼。
他按住韩如圭,示意不要出声,静观其变,能避则避。
一个年轻的声音说道,“水尊者,都找过过了,只有这庙门口有血迹,那个大疤瘌肯定进庙了!”
一个少年的声音颇为熟悉,应该就是水蚕,“宝君庙里有张太直的儿子,还有十几号佣人,要真的进庙里了,怕是不好办。”
一个老者的声音说道,“不行,漏一个就全漏,不能让那个大疤瘌逃走了。”
忽然外面声音变得极为安静。张莫鱼心里隐约觉得不太对劲,急忙把韩如圭拉起来,带去后院,找了一间空屋子让他躲起来。
他刚把门关上,就看到了红叶在月光下看着他,因为是夏夜,只穿了一件单衫,外套是披着的,头发只用一只她带习惯的素银簪子松垮地挽起来,此刻她一脸疑惑,“韩如圭怎么会在这?”
张莫鱼赶紧嘘声,压低了声音道,“你回去!去屋里千万别出来。”
红叶觉得这气氛不对劲,眼前的情况肯定不简单,正迟疑着,外面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连着一串又一串。
张莫鱼转了好几下头,示意红叶赶快回屋,红叶只是皱眉看向大门的方向。
张莫鱼决定去门口跟他们对话看看能不能周旋走,这时候在边角门房守夜的家丁睡眼惺忪出来,起身要去开门,边走便高声问道,“谁啊?是不是发烧了?烧了多久了?”
门外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张莫鱼认得那是水蚕的声音,“咳咳……是啊烧了有一天了,能不能开开门,救救我吧!”
张莫鱼眼看那家丁就要开门了,已经来不及跑过去拦了,急得喊道,“不能开!”
家丁愣了一下,回看只穿了一身睡衣的张莫鱼,停下脚步往后退。
又传来拍门的声音,“里面是不是张恩公啊?我是水蚕,恩公还记得我吗?你以前还给我姐姐买过葱油饼呢,恩公发发好心开开门吧,我发着烧,没地方去了。”
张莫鱼觉得好可怕,水蚕在外面拿着火把,手上可能还有刀,但嘴里却是一口一个恩公,说得楚楚可怜,如果不是他亲自看到了韩如圭,他只怕马上就要开门了。
他没想到水蚕如此心计,自己刚说不许开,实际已经半露馅韩如圭在庙里。但对方仍在博弈,赌他不知道自己身份,用自己的真实姓名去骗进门。假如还不开门,就可以百分百确认韩如圭不但在里面,而且真实身份和犯罪都已经暴露。按照他们灭韩家门的行径,只怕今晚整个庙里的人都难逃一劫。
张莫鱼知道捂不住了,赶紧拉住家丁,悄声说到,“去,把所有男人叫给我叫起来,有刀拿刀,没刀拿棍子。”
然后自己高声对门外大喊道,“水蚕,今晚上都住满了,明早上你再来吧。”希望能拖一刻是一刻。
可是水蚕也已经放弃跟他纠缠对话,直接在外面喊着,“人肯定在里面,我数一二三,大家跟我一起撞门。”
“一二三!”
大门受到了一次强烈的撞击,门栓已经弯了一点。
张莫鱼在院中犹豫,到底是上去堵门,还是先回去找武器,想到最有力量的人是鸡蛋,急得大喊,“鸡蛋!快出来!快!”
“一二三!”
大门又受到了一次强烈的撞击,幸好这门栓是快被桐油浸泡过的水曲柳实木做的,韧性不错,第二次撞击,只是继续弯曲,却没有断掉。
张莫鱼发现自己还有时间,立刻去后院大喊,找了一个铜盆狠狠地在墙上敲,声音震天响,“男人快起来!男人!男人快都给我找家伙!”
之前的仆人已经挨个叫醒了一些人,有两三个手脚麻利的已经起来了,但是还是不及张莫鱼这一顿乒林乓啷敲打来得有效果。
连几个病人都出来了,鸡蛋也一边扎腰带一边跑出来,红叶和玉露也站在院子里,红叶问地到底怎么了,张莫鱼看到红叶心里又是揪起来,他按住红叶的肩膀,“红叶,这里很危险,你快带着玉露爬树翻墙走。”
红叶拉住他,“那你怎么不走?”
张莫鱼着急上火,横眉怒目,狠狠推了红叶一把,大吼道,“快走啊!你难道想陪我死在这儿吗?”
红叶被张莫鱼推了个踉跄,从认识他到现在,从来没看到他生那么大的气动这样的粗,知道情况真的不一般,她没有生气,而是斩钉截铁地回答道,“要逃一起逃,要死一起死!”
玉露扶着红叶,听着红叶的话,也说道,“主人在哪,我也在哪。”
张莫鱼急得直跺脚,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冷静,“不走就快去烧一锅滚油,见到外人就泼。”
玉露得了令就立刻跑去厨房了,因为张莫鱼和红叶晚上没出来吃晚饭,她就在厨房里用大木柴温着一锅水,温着两人的饭菜生怕二人肚饿起来寻吃的。此刻只要烧旺灶膛,一锅滚水立刻就能有了。
张莫鱼看到鸡蛋,立刻喝令道,“鸡蛋!之前学的招式今天就要用了,快去拿棍子给大家,今天能打退这些人,玉露就给你做老婆!”
鸡蛋听了立刻血脉偾张,身上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大叫了一声,赶快回找白灯以前在庙里留下的好多长棍子。
张莫鱼又对胡管事吼道,“胡管事,你等会爬到高的地方,去指挥人手御敌,他们应该没有弓箭,你自己机动灵活些。”
胡管事本来心里很慌,却没想到张莫鱼临场如此镇定自若,把每个人的岗位安排得透透的,他顿时也心定了一半,准备按照少爷的话找个方便的高处。
张莫鱼又对已经走出来的家丁们喊道,“听我说,外面的人是杀人不留活口的,不要想着自己能躲过去活命,想活命去厨房拿刀,去拿长棍子。阿顺,你腿脚快,快爬树翻墙回家喊男丁来,越多越好,记得带上能打的武器来!”
那个身量小小像瘦皮猴一样的阿顺,立刻点头,这宝君庙的后门因为前阵子修缮,整个已经拆了,后来张莫鱼带了大量的粮食药材和贵价的盐糖住进来,第二晚就被偷了一次。为了防盗,一直叠堆着三个大水缸,如今短时间根本出不去,唯一出去的办法确实只有爬树翻墙,于是阿顺便三下五除二爬上后院边的大榕树,翻墙去报信。
“一二三!”
那门栓子被撞得弯成了牛肉干折断的样子,只有一层皮还连着。已经还差最后一口气了。
张莫鱼拉着红叶的手跑到房里,他在这屋子里已经住了半个来月,他记得老白床下的箱子里还有两把匕首,刀柄雕工精美,有着金银错纹,跟他那个红宝石戒指的工艺有点像,想来也是当年从王宫带的出来的宝物,现在也顾不上什么文物不文物了,他拿了其中一把匕首给到红叶。
“红叶,好好留着防身,那群人心狠手辣。你千万不能有好歹。”
房门外已经传来了打斗的声音,窗口已有了几点火光。看来已经是攻进来了,张莫鱼想着吉凶难料,又亲了红叶的嘴一下,“快躲到床底下去,不到天亮别出来,要是我死了……别想我。”
说完他翻出那个红油纸包,急匆匆往自己嘴里塞了一片大秦甘草叶,拿着剩下的一把匕首,就要冲出门外。
红叶根本没来得及跟他说话,他就走了,她摸着自己被吻过的嘴唇,另一只手里匕首上的金银错丝在反光,地上的红油纸包里散出一股清凉至极的香味来。
她想起刚刚张莫鱼居然还是反手拿刀,诶,这个男人压根就不会武功。
诶,这傻子,这冤家。
张莫鱼冲出去,发现那群蒙面人,果然个个都拿着刀,院子里的男人已经都拿到了鸡蛋的长棍,都在用棍子的长度优势,尽力去隔开与刀的距离。
一群人都胡乱打着,但是明显还是拿刀的占优势,有两个家丁一慌,棍子打歪了,被拿刀的歹徒斜着靠着近了身,直接一刀捅死了。
张莫鱼听到那伙人里有熟悉的声音,是水蚕,“杀光!烧光!抢光!这庙里盐和糖起码有几百斤,宝君像上还有金箔,大家今夜再发一笔横财!”
双方的实力压根不在一条水平线上,唯有靠鸡蛋力气大一点,一棍能扫开好几个人,但是他压根没学会什么招数,只是在靠蛮力硬顶。
张莫鱼嚼着大秦甘草叶,高度清醒,只觉得自己肾上腺激素在飙,假如此刻掏出他的肾脏挤这些激素,大概还能再治好一个鸡蛋一样的银屑病人来。
他拿着那匕首,他知道眼前兵器根本不占优势,可能还不如长棍子。他要冷静,不能上去白给。
武力上既然他不占优,就必须智取。他还是把匕首放在兜里,冲去厨房,“玉露,水滚了吗?”
玉露还在烧灶,“快了,快了!”
张莫鱼用手探探热气,“这热度可以了!”
两人把水舀到两个潲水桶里,然后张莫鱼拿着短柄的铜舀,让玉露拿着更称手的长柄炒菜勺,一同出去泼人。
刚出门就遇到一个准备偷鸡摸狗的蒙面人,张莫鱼给他迎面泼了一勺,烫的那人赶紧落抓下下面巾,啊啊啊的大叫,玉露也不甘示弱,对着那人手也泼了一下,那人立刻烫的放下了刀,张莫鱼赶紧把长刀踢给一个长棍快被削断的家丁的脚边,那家丁立刻舍弃长棍,拾起长刀,士气大增,跟对方对砍,砍伤了对方一只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