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莫鱼刚回到庙门口就撞上了玉露,玉露从马车上下来,跟二人打招呼。鸡蛋见了玉露激动不已,大幅度地挥手,简直像眼前有一大块永远擦不干净的玻璃。
张莫鱼奇道,“不是叫你回去好好休息吗?怎么又来了?”
玉露行了个礼,“一会我还回去的,是主人叫我来的,她昨晚已经回来了,可生意的事情太忙了,今晚上还要理账本,怕是不能来看您了。这车上的五十斤盐、五十斤糖和各色补品,是主人一片小小心意,她还嘱咐您多保重身体。”
张莫鱼看了一下,马车上各色珍贵补品药材都有,人参、冰片、牛黄件件都是贵细,还有几箱子时令水果,他打开一包精致的红色油纸包,跑出一股清凉的味道来,里面都是木片质地的干叶子,乌漆墨黑的,他想这大概就是大秦甘草,塞在嘴里开始咀嚼,发现非常甜,但又不是糖的甜味,有点像清凉味极重的甘草合剂,他当口香糖一样咀嚼着,只觉得神清气爽,心情也没那么糟了。
张莫鱼还想再来一片,却被玉露拦住劝道,“这不能多吃,泡茶一天也只能一片。”张莫鱼这才放下。
鸡蛋和几个家丁把车上的礼物卸下,张莫鱼像是想起了什么,跑进自己的屋子,过一会拿了一个小布包出来,然后递给玉露,“玉露,这个你帮我交给红叶,可能不出两天我就要有牢狱之灾了,不知道是徒刑还是什么。万一我真有个好歹,她还年轻,又那么漂亮,再找一个不难,就别等我了。这里面是我手里最后一点药了,好好留着,将来万一有个头疼脑热还按照以前的办法调盐水打针。”
玉露拿过布包,听了这番话傻了眼,问是何故,张莫鱼简单说了一下刚刚的赴会,自己只怕是把医联会得罪光了。
玉露吃了一惊,想了想,“要不找张太直大人商量一下。”
张莫鱼叹气道,“我想过,但是我父亲肯定会嘱意我私了,或者是直接把我手里的方子献给大秦使,我不愿意,这我还不如直接徒刑,心里舒服。”
玉露听了这话不知道如何接口,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个红瓷圆盒子,然后又仔细收好放在身上,跟张莫鱼行礼拜别,坐上马车回去了。鸡蛋跟了马车一条街,最后还是被玉露赶了回去。
第一夜,红叶没有来,连玉露也没再来。
张莫鱼晚上躺在老白的屋里,想起以往的缠绵缱绻,翻了一个身,心里有点失落,他以为他跟玉露说的事情,会让红叶担心,立马赶过来看看的。难道她是真的太忙赶不过来吗?
他这样想着,又翻了个身,想着红叶,就抓耳挠腮,身上有点燥热的。虽然他嘴上叫她别等他了,但男人么,总是口是心非的,眼下他还没进去呢,红叶这个死女人,难道一点都不想我吗?真是被她气死。
第二天红叶也没来,庙里除了鸡蛋因为想玉露多吃了三碗饭,茅坑都差点被拉塌了,可算得上一日无事,风平浪静。甚至忙完了病人,张莫鱼看时间还早让鸡蛋烧了一大锅水好好泡了一个澡。
他一边洗澡一边欣赏自己年轻的身体,回味着以前跟红叶耳红心跳的日子,不由地狠狠锤了一下水面,“他妈的,红叶这个死女人,难道就一点都不想我吗?以前亲热的时候说了多少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到头来女人的嘴,骗人的嘴!真是无情无义!他妈的!我张莫鱼要是再主动去找你,我就是乌龟王八蛋!”
到了第三天早上,他照旧忙着病人,门口却出现了宣慰司的差役和几位鹤发童颜的老先生,光看脸就长得像大夫。
带头的差役进了庙喊道,“张莫鱼是哪一位?医联会要告你无照行医,还有人被你治死了,现在苦主来告官,现在证据确凿,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鸡蛋听了立马横在门口,呲牙咧嘴地凶着带头的差役。差役见过傻的,没见过这么傻的,立马掏出了腰间锁犯人的铁链,“怎么地,你也想跟着一起去吃牢饭?”
鸡蛋一看到差役的铁链条,立刻吓得躲到张莫鱼背后,“不……不吃……”
张莫鱼早就料到了这一刻,摸了摸鸡蛋的头,“不怕,以后你就乖乖跟着胡管事,虽然你吃的多,张家也还是养得起的。”
然后他挺起胸膛往前一步,双手握拳,放在身前,“来吧,一人做事一人当,就是我无照行医,我跟你们走。”
鸡蛋跟了张莫鱼也有了一段时间了,有了依恋之情,看张莫鱼前两天一直长吁短叹,此刻怕他这一去再也回不来,抱着他的大腿哭了起来,不住地摇头。
张莫鱼很是无奈,只得又哄了一会,发现鸡蛋还是不听,不由心里更烦了,“哭什么哭,我他妈还没死呢!”
随后他也看着那几个医联会的老者,恶狠狠地说道,“诸位大夫,汪择陶要请我吃牢饭,他自己怎么不来,难不成我前两天的谢师茶把他毒死了吗?”
几位老大夫见张莫鱼如此硬气,又想到他是张太直的儿子,心里也打起了鼓。只有其中一位花白头发山羊胡子的老大夫乃是汪择陶的亲戚,走出来,“张相公,汪老会长已经给了你两天时间,一直等你上门斟茶认错,他对你有惜才之心,只可惜你到现在还是不识好歹,现下你说什么都是无用了,还是好好想想怎么今晚号子里吃什么吧。”
随后他又捋捋胡子,“你也不要太指望张太直大人,这次你的案子是小汪大人亲自提审,你要是现在跪下来服软还来得及。”
张莫鱼一听,好家伙,又是一个姓汪的,真是三汪开泰,汪到家了。他一脸悲戚,对那老大夫招招手,“老人家,你过来,我有句话想求你带给汪择陶伯伯。”
那老大夫捻着山羊胡子走近张莫鱼,将耳朵凑过去。“张相公,你说。”
张莫鱼把手放在嘴边像是要说悄悄话一样,老者以为他是要说秘方的事情,连忙把耳朵凑得更近了,张莫鱼却忽然一声大喊,“要秘方没有,要烂命一条!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那老大夫耳朵都快震出血了,捂着耳朵,连忙气得大喊,“快,抓了他!抓了他!”
差役刚要动手,却听到庙门外有人大喊,“叶家三少爷叶郎到———”
众人都立刻停下,一齐往门外看去,只见外面来了一辆四乘马车,来了四五个仆人在两侧排队低头等候,叶郎身着墨绿色的织锦长袍,上面用黑白丝线绣满了翻涌的海浪纹,气派非常,从车上大摇大摆地下来。
他径直走到庙里,在张莫鱼面前停下脚步,盯着他看了十几秒,左边的眉毛挑了起来,脸上的表情简直就是要吃人一样。
正当张莫鱼疑惑这人怎么会出现的时候,忽然叶郎撩起衣服下摆,往院子里的条石地上忽然跪下,双手高举过头抱拳。然后大喊道,“叶家愿奉上珍珠一斛,求宝君大人赐药。”
说完后面来了两个仆人拎着一箱子,小心地放在院子的地上,然后一位仆人打开箱子,里面全是珍珠,各种大小和颜色都有,张莫鱼乍一眼看去还以为是一大箱发光的米老头。
医联会的人和差役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那老大夫像是不信一般,“叶相公是不是搞错了,他可是无照行医,汪老会长可是要亲自拿他啊!”
叶郎还是跪着不起身,眼睛仍不离开张莫鱼,咬牙切齿地说,“这个人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搞错,今天我就是代表叶家来跟他求药的。”然后他又向张莫鱼俯身行礼,“请宝君大人答应赐药!”
张莫鱼心里一愣,难道是小田吗?可要把嚣张跋扈的叶郎整到他面前跪下,未免也太狠了一点吧。
“请宝君答应大人赐药!否则叶郎长跪不起!”叶郎又双手抱拳跟张莫鱼大声强调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