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梧紧锁眉头,丹凤眼更显细长,“这事还是交给我吧。”
宋七也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手撑着额头,帽子也被他抬高了几分,“五哥,这个家也只有你能帮我一二了。”
宋梧也陪着宋七一起叹气,两人一起数落着宋家男儿,宋梧说道,“可怜大哥早死。木耳这人就不提了,老三悭吝不能服众,老四又是个情种,我资质平庸难堪大用。老六整日留恋花丛,生母又是贱籍。诸子之中唯你身份最高贵……又聪明过人。外人只知道宋家是新罗第一世家,却不知道大有大的难处。大梁有句话说得好,树大有枯枝,族大有乞儿……纷繁种种,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心里清楚,这担子你挑得实在不容易。”
宋七摇了摇头,“既然挑了就不该嫌苦,如果嫌苦就不该挑。诉苦,别人并不会同情你,只会白白留一个被人挖苦的话柄,叫我说,真觉得苦不干不就得了,不肯放下不还是舍不得?这种废话不说也罢。”
宋梧听着这句话只觉得心疼至极,可看到他说得甚是轻松,自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一会说道,“你知道我这次来松港是为了什么吗?”
宋七苦笑了一下,“那自然是族老叔伯派你来打探我到底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五哥,我看将来这族长的位子非你莫属,家里这种得罪人的差事向来喜欢留给你这样的烂好人来做。”
宋梧压低了声音,“老七,那你能不能跟五哥交一个底。”
宋七将帽子带好,又恢复了之前的从容,“我已经看中了此女做我宋家的宗妇,至于入赘之言……你大可放心,连宋家老祖宗都拿捏不了我,何况一个小小的张家。”
宋梧微微皱眉,“但张家姑娘刚才说的很明白了,这门亲恐怕不易得。”
宋七从怀里掏出了那把海月骨扇子,轻轻展开,认真欣赏着,“若是如此易得,我倒不那么看中她了。”
他忽而又收起扇子,起身拿起自己今日写的草书,递给宋梧,“今日我的收获可不小,你看看这几句诗。”
宋梧已经看过了此诗,他还以为是宋七自己所作,“这诗我还以为是你写的………”
宋七微微一笑,“这是张莫鱼写的,我只是录下来。他嘴上说这诗不是他写的,可却又叫我落款酒年志,当年张太直给我父亲留下的几幅墨宝,落款就是张酒年。他以为旁人不知道他父亲早年的文号,故意借此隐瞒。我敢断定这诗就是张莫鱼自己作的。你再看看最后一句看苍茫大地,谁主沉浮?这句话是暗示他此刻在择明主,在等我的态度。”
宋七接着感叹道,“此人行事古怪,时高时低。表面上看,他鲁莽愚笨几次冲撞我,其实他内里心思深沉,次次都是借机在试探我。且我早就调查过了,晒盐法就是他主导的,龙四当初只是沾了他的光。我还知道,他近来已经找到了治疗风诊天花的治疗方法,但是到现在都密而不发,一定是另有谋划。我在大秦自诩洞察人心无人可及,可像他这样扮猪吃老虎的,还扮得如此像的,真是头一次见。”
宋梧看着这份草书,有些迷茫,用不确定的语气问道,“老七,就算这诗是他写的,也未必是你想得那么复杂吧?”
宋七拿起一根手指不停地摆动以示否定,“五哥,你真认为天愚痴呆是能一帖药治好的吗?这话骗骗市井小民也就罢了,难道你也信?”
“张太直这个老狐狸………明明有个那么聪明的儿子,为什么却偏要把张闻歌推出来顶门楣?这其中必然是有我不知道的秘密。为什么天愚早不好晚不好,偏偏是我与大王子暗中定下了以盐换糖之策的时候,他就治好了呢?我可亲自去试探过那个大梁道长,绝不可能是他治好的。”
宋梧越听脑子越晕,“老七,我觉得你还是把事情想复杂了些。”
宋七只觉得自己的推算越来越合理,越来越严密。忍不住击掌赞叹,“你想想,新罗一共就宋龙两个大世家,海龙和山龙只有龙四未娶,张太直却拒了,可见他目标心思在宋家。可我放出娶亲的消息以后,唯独张家不来送画卷,这是在钓鱼。我以盐换糖,他就让儿子出晒盐法,这是在放鱼饵。我越来越深信,张家兄妹二人乃是是张太直为我准备的一对卧龙凤雏。只是张家人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彻底投诚于我,还想试试我的能力和诚心。”
宋梧一直是个好脾气,已经放弃了反驳,只能顺着宋七的意思,“你说是就是吧。近来有七妹的信吗?她现在在大秦过得可好?你上次说大王子要大婚,那七妹她怎么办?会不会回来?”
宋七脸色有点难看,似乎有些生气,“这是她自己不愿意嫁大王子,大王子奈何不了她。这事除了多赚一笔紫色染料的生意,不会有任何改变和影响,叫那些族老叔伯不要听风就是雨。”
两人又聊了些家中琐事,宋梧决定先回一趟松都,跟家中商量后尽快安排宋栮妻子儿女,吃完饭就动身。
临走前他拍了拍宋七的肩膀,看他消瘦的样子有些心疼,但看他精神气色却比在松都时还好,想他大约是对此事太上头了,许多规劝的话噎在喉咙口,终究还是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