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莫鱼虽然风疹天花的症状渐渐消退,但是身体却不见好转。
心脏跳得时快时慢,肠胃一直像有一把火在烧,更惨的是给他倒夜壶的下人惊呼他尿里有血。
说实在的不管家里人如何告知他之前如何挺过了鬼门关,如何凶险,他反正昏迷也一无所知,还做了好多好多梦,他很喜欢大学生活的那个轻柔的梦,如果真的那个时分忽然就嗝屁了,他是不是就又能回去了呢?
反倒是现在醒过来,他才真的觉得生不如死。浑身上下都难受,自己是不是要一脚去了……生理上的痛苦已经够难受了,心理上的打击真是虽迟但到。
蒲言子那句有伤子嗣,让他简直崩溃到了极致……上辈子到死都是童子鸡,这辈子才刚见了顶级美女,还没发生什么事呢,连小嘴都没亲过呢,就要变成小剦鸡了,这是何等的卧槽。
他回忆那天在马车上越想越后悔,为什么不干脆从了柳司罗,起码也不往来人间走一趟。
他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那行解毒汤能有效,再造奇迹。
现在起床倒杯水喝都走得踉踉跄跄,拿起茶壶手都一直打摆子,脱力得厉害。他也懒得倒在杯子里了,直接含着壶嘴往自己喉咙里灌。刚喝了小半壶,梳头的丫鬟小云进来,说有人送了一封信给张莫鱼,但是信封上一字不写,送信的人也不肯说到底是谁送的。
他抬头看看小云,他真是有日子没看见小云全脸了,都快忘了小云长什么样了。自从醒来以后家里每个人都用白色的棉纱护着口鼻,到了前几天张闻歌指挥全部下人用石灰水把家里全部擦了一遍,自己也被烧酒擦洗一遍,家里才解了禁。今天也才终于看到人类的鼻子和嘴巴。
张莫鱼接过信拆开,里面却无信纸,往里面摸索,空空如也,把信封张开,口往下倒了好几下,竟然飘落下一枚枫叶。
他翻来覆去仔细观察,叶子上面却并无字迹,也没有香味,真的只是一片普通叶子。秋季远还没到,这叶子却红胜鲜花,想来是以前秋天夹在书中所保存下来的。
他当然知道是谁送来的,也知道寄信的人是想见他了。他急忙吩咐小云帮他去挑衣服梳头。
小云吃了一惊,“少爷你的病还没好呢。就算是汪首座传见,你这样子也是能告假的。”
张莫鱼气若游丝地摇头,“这人可比汪首座还重要呢……”
小云无奈,只好伺候他换衣服梳头,可他身上虚汗实在是厉害,穿一件衣服就流了三次薄汗。梳头也是,小云手指往发根一摸,全是湿漉漉的汗,只敢给他松松的挽起。张莫鱼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病殃殃的穿着一件灰白色软袍,眼角通红,还垂着一两丝头发,倒是像个男版的病西施。
他刚走出房门没几步,就被张闻歌拦住了去路。她杏眼圆睁,“你都病成这样了还去哪里啊?”
他为了省点力气,整个人靠在门廊的柱子上,“是啊,我快不行了,所以小妹你帮我准备个软轿坐吧,我走不动几步路了。”
张闻歌双手插小蛮腰上,声音颇为恼怒,“你真不要命啦!你知道这些日子废了多大的心力来救你吗?现在你刚能下地,就要跑出去瞎晃?”
张莫鱼擦了擦脸上的虚汗,又捏了捏湿润的鼻尖,撑着力气对她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只是我病倒的前一天,大大地得罪了宋七少,都是仰仗一位朋友的面子帮我顶住了场面,可我到现在还没跟这位朋友解释,我要亲自去见她一面,这是做人的信义。宋七少这人势力滔天,又素来有仇必报,如果不是这位朋友后果不堪设想,这都能算是整个张家的恩情了。”
张闻歌听后竟然觉得十分有道理,但对他的身体却十分担心。“就不能让你朋友到这里来看你吗?我们也可以当面谢谢她。”
张莫鱼摇头道,“张家……应该是不够格的。你先帮我备个软轿吧,等以后我一定细细给你解释。求你了妹妹。”
闻歌见他言语恳切,态度坚决。已经有所松动。
张莫鱼趁机攻她软肋,“你想不想知道你到底能不能嫁给龙四?”
张闻歌抬头一愣,“你说什么?”
张莫鱼身上又开始出虚汗,他只好换了一条腿靠在门廊木柱上。他尽可能长话短说,“你应该知道我的来历不凡,之前生死徘徊的时候我看到了你和龙四的将来,你现在帮我,就是帮你自己,你可想好。”
张闻歌立即转头叫住院子里的一个小厮,“备软轿!家里最软的那顶!”
张莫鱼在轿子里昏昏沉沉睡了一路,整个人就像刚脱离了海水的鱼,喘不过气来,身上又黏黏的都是咸咸湿湿的液体。只可惜,他没有鱼那种挣扎蹦跶两下的活力,放回水里也要翻鱼肚白的那种。
轿子在青鸟巷停下,张莫鱼睡了一觉也醒了。状态也好了一些,他一下轿子,又极力装作精神饱满的样子,不想叫红叶看了担心。
虽然他样子装得不错,但实际上的听觉视觉和反应能力都打了好几个折扣,连不远处水纱对他惊喜又热情的打招呼都没听到。
他熟悉地摸到红叶的家门口,虽然人没进去,但是心已经飞进去了。
他好想见她。
门开了,没走几步,果然那个窈窕的红色身影在亭子旁水潭边举着纤纤玉手在喂鱼。
他向着那个红色的身影走去,红色身影放下鱼食,向他慢慢走来。
眼看那红色越来越近,可他的视线却越来越模糊,最后只记得眼前全是一大片如枫叶的红色,恰如送来的那片叶子。
有人在叫他吗?好像有。
恍惚间他又做了很多梦,可就像蝴蝶一样,前一秒还看得清清楚楚的,记得明明白白的,后一刻又飘忽不见,了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