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只剩三天的命!这究竟是什么病?”
张闻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在地上磕头过度,这一刻只觉得眼前一黑。她艰难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撑起身体强打起精神。之前她装病,用烫毛巾敷在手上和脸上的热度还没退散,木桌子没多少时间就被她的手摸热了。
“这是天花,但又不是天花……当年我师父曾给此症取名叫做风疹天花,表征如风疹,而状性却比天花还烈,真正的天花尚且三个能活一个,这风疹天花………能活命的却十个不足一个!”
昏黄的灯光照在蒲言子脸上的沟壑上,像一个做旧的蜡像,毫无生气。其实他和张太直的年纪差不多,皮肤甚至还更细腻些,但是此刻的他,比张闻歌初见他时,好像老了十几岁。
“可我哥哥还那么年轻……平日里也一直身体强健………有没有可能成为十个里面活下来的那一个?”张闻歌还是不想放弃那渺茫的一丝希望。
“此症甚是古怪,越是少壮,越是去得快,老弱反而容易活下来。得此症能活下来的只有孩子和老人。”蒲言子像是在回忆着遥远的过去,随后又补充了一句。“细究下来,我当初能活下来,就是因为那时候年龄幼小。”
张闻歌有些崩溃,抓着自己的秀发,仿佛不惜扯断这一头黑缎子一样的青丝,她回望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张莫鱼,睡得是那么沉静。她好像提前看到了他被收殓在棺材里的样子,父母在棺材旁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景象甚是悲凉。
明明他才刚变成一个正常人。老天爷啊,总是那么坏,把好东西放在你面前晃一晃,又小气地收回去,告诉你他压根没打算给你。
张闻歌细看蒲言子,总在抿嘴,她想起父亲说的,有时候人有话想说又不愿说的时候,就容易摸摸鼻子,抿抿嘴,因为骗别人容易,要骗长在自己身上的肉却很难。
张闻歌又情真意切地喊了一声师父。她誓要把蒲言子心里所有藏的话都挖出来。“师父,我还是代我哥哥叫你一声师父………我知道你一定有法子救他的,要不然不会到现在还守着他,连他吐的秽物也仔细查看,我知道,你还没有放弃他。”
蒲言子却转头回避着张问歌的目光,“不,此病无解,我只不过念着师徒情谊……想陪着他。”
张闻歌听后心里一沉,立刻走出房间,不一会她的身影就消失在黑夜中。
蒲言子转身去到张莫鱼床边,又去翻看他的眼皮,双手所触肌肤之处,烫得像刚出炉子的山芋一般。
蒲言子忽然忧心起来,若是那万分之一的渺茫机会他能活下来,只怕也要烧成傻子了吧。
若烧成傻子就能活下来也好,不过是一切回到了起点罢了。
他就这样胡思乱想了许久,忽然听到声响,转头一看,只看到张闻歌气喘吁吁地跑到门口,手里还拿着一把宝剑,乌黑的刀鞘上缠着银丝为饰,剑柄上镶嵌着一颗价值不菲的宝石。
她一手抽出那秋水一般的剑来,一手将刀鞘扔在地上,双手持剑,走到床前。嘶着嗓子说道,“道长,你让开,既然他横竖要死,那不如我一刀了结了他,他终究是我哥哥,我何必让他再受三天活罪!”
蒲言子根本没想到张闻歌有此打算,想拦住她,可一伸手就被利剑割破了袖子,“呲啦”的声音把他吓得手往后一缩。说时迟那时快,张闻歌双手执剑由上往下要刺向张莫鱼脖子,蒲言子只能急得大喊,“能救!”
随后房间里传来一声金属刺进木头的声音,只见那剑从张莫鱼的枕头边半插入木床,一道寒光照在张莫鱼因高烧热得通红的脸上,光影把他本来清秀的脸切割成明暗三块。然而因为剑还在微微晃动,他脸上明光和暗影的界限也在不停抖动。
张闻歌感觉是在漂泊的海上抓住了一根浮木,在漫长无际的黑夜里看到了一丝黎明的曙光。她急切得追问蒲言子,“怎么救?那你快救他!就算是要用龙肝凤胆,张家也在所不惜!”
蒲言子却忽然躲闪了起来,一个劲得摇头不肯说。
张闻歌气势汹汹,语气急如行军,声量大如洪钟,“你既然能救,为什么要隐瞒呢?这可是救人性命的事情!何况他与你还有师徒情分!”
蒲言子被这小姑娘吓得心脏病都要出来了,不停抚着胸口顺气。随后转身去桌上哆哆嗦嗦找茶水喝,等到喝了两口,吐了一口大气。又擦了擦胡子上的水珠。
“我师傅留下一张方子……可以试试。前些日子我遇到好几个得麻疹天花的病人,已经用过了……少壮的话,不用药必死,用这副药的话,有一半的机会能活。”
张闻歌大喜,乌黑的发髻都几乎被她抖散开来,激动道,“你为什么不早说!这一半的机会总好过眼睁睁看他死吧!”
“只是……”蒲言子说道此处忽然停住,用手狠狠地拍在自己额头上,悔恨自己不该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