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闻歌与母亲刚用过饭,便沏了一壶张莫鱼带回来的云雾茶,母女二人坐在院中细细品茗,十分惬意。
忽见张太直行色匆匆地回来,从院中直穿而过。脚步之仓促竟然连下人都来不及通传,母女二人都起身上去相迎。张太直却头也未回,只对秦氏说,“拿些酒来。”
张闻歌赶忙说道,“父亲是不是口渴了?我刚沏了一壶上佳的云雾茶。”
张太直脚步往书房走去,连个正脸都没给闻歌,“我不要茶,我要酒!”
张闻歌从没看到父亲在白天要喝酒,觉得十分奇怪,回头一看,母亲却已经下去拿酒了。
不一会,张太直又回到院中,身上的长衫已经褪掉,只留着里面的常服,手里还多了一把宝剑。
这把宝剑自记事起就一直挂在父亲的书房,剑柄是黄铜打造,上面有雕着一只睚眦,口含着一块红宝石,十分威武漂亮。剑鞘上是乌木所制作,上有银丝缠绕的云纹,华丽又典雅。因这把剑太过漂亮,闻歌小时候没少打它的注意,总想拿下来玩,但每次都会被张太直抓住挨狠狠一顿手板。
有几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她检查院中的火烛,偶然看见父亲一个人院中独自舞剑,一挥便是一声簌簌而响的剑风,月光倒影在剑上,如一道秋水,又如一道冰痕。夜黑看不见父亲的身影,只能看见那秋水冰痕如闪电一样在院中上下左右起舞。
白天练剑张闻歌倒真是头一回,父亲看到张闻歌,对她大喝,“这剑开过封,你站远一点。”
张闻歌今天总算是今天第一次在白天看到了这把剑的剑身,这剑身比她梳妆的银镜都要光亮,轻轻一转就是一道寒光,真是好漂亮的一把剑。
张太直用两根手指轻抚剑身,手指游走过后的镜面倒影出他苍老严肃的面容,他忽然心中一阵悲凉和愤怒,在院中开始舞剑。
数十道剑光在院中铺开,张太直虽然已经五十有余的人了,但是剑法之绵密,招式之灵动,说是壮年的身手也不为过。
张闻歌早就知道父亲夜里练剑的事情,却没想到父亲的身手却比她想象得要厉害得多。
秦氏带了一坛张太直平时最爱喝的大梁花雕酒,又因为正午烈日当空,从冰窖中取了些碎冰来,并一些下酒菜和点心摆上石桌。
秦氏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张太直练剑,看到夫君脸上岁月的痕迹和两鬓的斑白,神色也有些黯然。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要拉张闻歌离开,张闻歌却钉住了一样不肯走,于是便摇了摇头留下女儿自己一个人走了。
院中只剩下舞剑的张太直,和站在角落里看他舞剑的张闻歌。
约摸练了一个时辰,桌上秦氏准备的碎冰已经化了一大半,张太直终于停下,却看到女儿还在。
他擦了擦汗,终于走过来坐下,倒了一杯酒,畅快地喝下。这酒已经被冰镇过,有着微微的凉意,他刚想倒第二杯却被张闻歌拦住,“这冰酒虽然舒爽,但您年事已高,又刚刚出了大汗,不能贪杯。”
张太直犹豫了一下,还是喝下了第二杯,“今天我就是想喝。”
张闻歌皱眉道,“宣慰司出了什么事吗?您今天不吭声就回来了。”
张太直又喝了一杯,口中发出回味的畅快吐气之声,“今天本来就是宝君诞,宣慰司的官员都放假,我就回来了。”
张闻歌沉吟道,“好像我小时候以前也没有这节日。现在连宣慰司都过宝君诞啦了?”
张太直把剑放在桌边,“多个节日,也没什么不好。”
张闻歌想伸手去那剑看看,却被张太直厉声拒绝。“这不是你该碰的。”
张闻歌有些沮丧,只能转头闻张太直,“父亲今天怎么忽然想起练剑了?”
张太直摸着剑柄上的红宝石,声音苍老而缓慢,“今天是我最好朋友的祭日,我忽然很想他。”
张闻歌仔细追溯记忆,父亲平时孤高自许,除了官场上的同僚、龙家和朴家,并没有其他的人情往来。她想想不起这几家里有谁早逝符合父亲的描述,忽而想到龙四未见面就逝世的父亲,便试探地问道,“可是龙四的父亲?”
张太直一边细细查看剑上的划伤,一面摇头,“他是我的朋友,但不是最好的朋友。”
张闻歌觉得很奇怪,如果是更要好的朋友,那张家跟他们家的来往应该比龙家更密切啊,可是从小到大并没有这样来往的亲戚朋友。她只能继续试探,“既然是忌日,今天不给他扫墓祭奠一下吗?”
张太直还是摇头,“给他扫墓的人很多,不缺我一个,没什么好扫的。”
张闻歌看道张太直对这剑十分珍爱,“这剑是他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