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四低头,“可您也说了我三姐是您最喜欢的学生,您难道不理解她的心吗……”
张太直的眼光像在眺望远方,缓缓道,“作为她的老师,我敬佩她,为她骄傲。但作为我女儿的父亲,我不希望闻歌搅和进去。什么荣华富贵远没有平安来得重要,将来你身为人父也会明白的。”
龙四只觉得天昏地暗,胸口沉闷,“可老师,我是真的……”声音都开始颤抖绝望起来。
张太直沉默了半天。“你要真想跟我女儿好,就回去说服家里,来我家入赘吧。反正我已经打定主意要闻歌留在家里招赘了。”
龙四只觉得身如在冰窖,忽然跪下,双手行礼,“老师,难道一点转圜余地都没有了嘛?”
张太直说,“我已经给了两条路了,要么龙三亲自提亲,要么你上门入赘,已经是大大的余地了,做不到是你自己的事情,怪不得我!”
龙四心里想起张太直与自己年幼时期的师生之情,一咬牙,只想做最后一搏,“老师,一舟求求您了,请您怜惜一舟!”
说罢匍匐在地,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咚咚之声。
咚、咚、咚……
张太直眼中闪烁,似乎有所动摇。但又一狠心把头别过去不看,语气强硬地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磕吧,我张太直还受得起!”
龙四终于停止了磕头,缓缓起身。张太直看到龙四秀美的额头已经肿烂,皮也破了,他磕头的地方已经留下了斑斑血迹印子,本来梳得油光水滑的发髻头冠也已经七到八歪,系发的缎带和松散的头发粘在满是汗水的脸上,显得越发俊美和痛苦。任谁看了心里都要微微疼惜一下。
张太直心里也微微抽动。但却一言不发。
龙四并不去擦额头的血,只是挺胸抬头与张太直对视。
“师恩永不忘,一舟的磕头磕得是当年新罗第一智囊张太直,这头磕得值得。”
龙四的声音开始高亢,“张莫鱼说得不错,新罗已经烂了,从皮烂到了心,连老师这样的人都能大大方方承认自己为虎作伥之事,已经烂得无可救药!但也正是因为他烂了,我更确信我居山野龙氏所做的一切问心无愧!”
“张大人。有一天你会知道,居山野龙氏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新罗的百姓!”龙四的眼中仿佛有一把火。
张太直看着他,脸上却是欣慰之色,还缓缓点头,“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若有一日你姐姐有需要,我一定助她一臂之力。我在松都的简居里有很多详细图志,你回了松都以后记得来取,帮我带给你姐姐,她一定用得上。”
龙四欣喜道,“老师您……同意了?”
张太直皱眉拿了一块手绢走过去递给龙四让他擦额头,“一码归一码,龙三是龙三,你是你。”
龙四拿着手绢愣了半天,“老师,你最喜欢的学生果然是三姐………我磕头磕了半天不理我,反倒送给我三姐一堆书………”
又抬头看向张太直,“老师,我看不透你……”
张太直白了龙四一眼,“能让你看透还能做你老师吗?”
龙四却还是语气坚定,“我心意已决,此生非闻歌不娶!等居山野功成圆满那一天,我还是会来张家!”
张太直笑道,“我女儿真那么好吗?我看她倒是不怎么样。等居山野功成圆满的那天,闻歌早就嫁为人妇了,说不定孩子也生了,身材也不苗条了,腰也粗了,脸也糙了,到时候你还会说非她不娶吗?”
龙四坚定道,“她就算已经嫁了,我也要她改嫁做我的妻子!”
张太直鼓掌大笑,“好!我等着那天,我教你一招,要是到时候她不肯改嫁,你就一刀杀了她丈夫!再抓住她孩子,一定逼她嫁给你!”
龙四皱眉道,“老师,你在说笑吗?这可是你女儿啊。”
张太直笑道,“女婿是外人,杀了就杀了,女儿和外孙能活,我有什么不开心的?”
“只怕你心意不坚,看到她不是今天这样的闺阁少女,转头就走了。”
就这样师生二人又闲聊了一阵,龙四捂着额头便离开了。
走了没多久,便遇到了张莫鱼,张莫鱼看到他额头上的伤,大惊,“那老头子那么狠,捏着你的头往墙上撞啊?”
龙四只觉得又想笑又想哭,摇头,“这是我自己撞在门框上撞的。”
张莫鱼看出他伤心,便不再开他玩笑,“到底是怎么了?”
龙四便把张太直要求闻歌招赘,对龙四拒婚一事说了。龙三之事却只字未提。
张莫鱼说,“这老头子心也太狠了,把人叫过来,刚刚郎情妾意的又棒打鸳鸯,这不是耍人玩吗?”
龙四无奈摇头叹气。
张莫鱼看到龙四衣服头发凌乱,额头又流血,神色悲伤的狼狈样,那可怜的小模样不禁心生怜惜,“这死老头子一点都不松口吗?”
龙四苦笑道,“最后松口了,说说等我功成名就了,叫我来杀了闻歌招赘的丈夫,好让闻歌改嫁给我,他还说只要别杀外孙就行。”
张莫鱼惊叹道,“好家伙,这也叫松口啊,那你真来杀吗?”
龙四忽然语气坚定,“如果真要这样才能娶闻歌,我亲手来杀!”
张莫鱼摇头,“那真不知道哪个短命鬼来当我妹夫,太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