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莫鱼在转生后的第一次眼泪,给了对家庭的愧疚,第二次的眼泪,现在却给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可他们甚至都不是一个国家的人。
这场酒宴非常的不欢而散,龙四对叶郎说了两句几近呵斥的劝诫。你出身尊贵要谨言慎行之类的。
但叶郎不知道是酒胆上来了,还是本性如此,反倒讥讽龙四,“我再怎么玩得也是女人,可不像有些人模狗样的大老远跑来女方家相亲,还带着贴身小书童不干不净的。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龙四被气的面色铁青,却还是拉着“小文”礼貌告辞,但语气和表情已经非常不悦,朴大海反倒是用他那双小眼睛使眼色示意二人先走,自己连连拉着叶郎左右说和。
一行人唤张莫鱼快走,张莫鱼却想也不想得抱起了昭昭冲出去。忽然又停住掉回头几步,跟龙四低声嘱托了几句,龙四郑重点头。
随后他背着半边脸被毁掉的昭昭满大街去找大夫敲门,可是叶郎真的是恨绝了这个女人,他居然派人跟着张莫鱼,张莫鱼每拍开一个大夫的大门,就有叶家的人报出叶郎的狠话,张莫鱼也试着报父亲和龙四的名字,但大夫们也只是苦着脸说爱莫能助,实在是不想得罪叶郎这号人物。
张莫鱼一咬牙一跺脚,想起了蒲言子的甘草方和各色药材医术,这是他最后一丝希望,他跑去了道观,守夜的小道士一听是老熟人的声音,便立刻开门,张莫鱼一进来就把门给栓上,然后拉起小道士往里面走,“等会谁敲门你都别理,谁想开门你都不能同意。”随后一路冲去蒲言子的住所。
“师父,烫伤你能治吗?”
“我这里有的是烫伤膏。”
“那你快帮我看看她。”
“乖乖隆地咚,你管这叫烫伤?”
蒲言子倒是没有犹豫,叫张莫鱼点起了房间内所有的灯,又唤了另外小道士去拿滚水和烧酒,然后稀里哗啦拿出一大堆瓶瓶罐罐和几把小巧的银刀。
如此忙活了大半夜,蒲言子才长舒一口气,累躺在地上。胡子都杂乱无章地被汗水黏在脸上,加上那张“我刚跑完3600米快要死了”的表情很是滑稽。张莫鱼问,“她还有救么?”
蒲言子说,“命能保住,脸不行。”
这是张莫鱼预料到的答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异常悲痛,仿佛才刚看到一件美丽的玉器,下一秒就被不懂珍惜的人失手打破。他不明白,明明是一个那么美好高洁的灵魂,却要承受这样的痛苦。
他的嘴唇终于忍不住开始抽搐,双手掩面痛哭了起来。
另外一头,是马车里的龙四和“小文”,他们平素都是很守礼制的人。但此刻“小文”却紧抱着龙四,害怕得发抖。龙四伸手轻抚她的背,柔声安慰道,“都过去了,不要想了。”
闻歌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她毕竟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龙四闻着闻歌身上的馨香,有一点心神荡漾,他觉得自己在把持不住的边缘,便心肠一横,皱眉小声说,“还有……此刻要是别人看到我们这样,我真就是作风不检点跟书童不干不净的纨绔子弟了。”
闻歌这才羞红了脸,起身自己擦泪。龙四知道闻歌此刻心里一定又羞又臊,他需要补一句回转。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张莫鱼阴阳怪气太多有点被感染了,黑暗中俊秀的脸庞多了一丝狡黠的笑容,“但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做纨绔子弟真乃平生一大乐事。”
闻歌立马噗嗤一声笑出来,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但不一会两人又想起了那个可怕的场景,车厢里又陷入深深的沉默中,沉默得可怕。
沉默了半天龙四才缓缓说道,“今天的事情你也看到了,我刚才在想,若我是柳家母女,那么那天我也会跟她们一样的事情,毕竟谁也不会放过你哥这样的救命稻草的。”
闻歌扬起头,“那我们之前说好的不算了吗?”
龙四叹了口气,“你想的那些虽然都很周到很仔细,但是实在是很小孩子气的把戏……你把我当成一块大肥肉去引她们母女上钩,可这么多天了,她们并没有来招惹我。她们并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是不是?之前种种也真的只是为了谋一条生路罢了,仔细想想她们也是很可怜的。我之后会去跟柳大人打招呼,大家还是以和为贵,其实老师说得没错,做个外室就结束了,平时又不见面,对你和你母亲的生活并无影响。只不过么……你哥哥将来娶正妻的时候,条件确实要多多放宽些了。”
闻歌低头,“那我为了这点小孩子把戏把你叫来松港,你不生气吗?”
龙四苦笑道,“因为……我发现自己原来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做小孩子比做大人要开心得多……”
龙四又问,“你说你哥哥会带那个姑娘去哪里呢?那姑娘还救得活吗?”
闻歌说,“大概是去找蒲言子去了,我哥哥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知识,也许真能救她。”
龙四问道,“是啊我很好奇,你哥哥自从聪明以后多了好多不得了的见识,这到底是哪里来的?连我都闻所未闻。”
闻歌的声音充满着绝望和认命,哀叹道,“是啊,他现在就是另外一个人了。我发现了以后立刻告诉了我爹,我爹沉默了半天,却一点也没有惊讶之色,他还告诉我他以前也见过一模一样的事。这个人还是他以前最喜欢的学生,大病了一场后,整个人就像换了一个魂魄,忽然多了很多不得了的学识,语言也忽然不同,学了很久才好,虽然是孩子的模样,里面却像藏着一个深沉的智者。他还告诉我叫我忘了以前的的那个哥哥,就当是天上新掉下来一个人。至于他真正的来历,反正是来自一个我们不知道的世界。他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反正,那不重要。”
龙四被这话惊醒,似乎想起了什么,心里咯噔一下,胸腔中忽然像有一块硬石头涂满了猪油慢慢地沿着一个管道往下滑,沉沉的、闷闷的。
他俊秀的脸上说不清是感慨还是悲伤,嘴上默念道,“我知道老师说得是谁了……你此时此刻的感受我也经历过。”
闻歌一听此话大为震惊,想要追问个究竟,却见黑暗中,龙四眼中闪着一丝惊恐的神色。无论她再说什么他都只是顾左右而言他。
等天上有一丝似亮未亮的微光,张莫鱼才赶回家,却见大厅里左右两边各是龙四和闻歌还在等他,两人趴在茶几上都已睡着,只是睡得颇为端正,是幼儿园老师看了都想贴小红花的程度。
张莫鱼本忍不叫醒他们,但一想到他们醒来还会等自己,还是伸手把他们拍醒。
二人醒了后急忙问张莫鱼情况,张莫鱼脸上又显出了痛苦的神色,告诉二人自己去找了蒲言子,还有一路上叶郎手下人的卑鄙行径,那女子性命尚且能保住,但面容已经回天乏术,右边的眼睛还要等她醒了以后才知道坏没坏。暂时先安置在蒲言子那里疗养。他现在回来想拿些钱去给蒲言子答谢一二,也想给那个女子一些钱做后半生的一点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