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莫鱼不解,悄声问身边的朴大海,他以前也见过弹琴,但是只见过平放在桌子上弹奏,朴大海低声解释道,“这伽倻琴本来就有两种弹法,但是新罗会弹伽倻琴的人越来越少了,尤其琴尾触地的弹法已经失传了。这女子大约是百济人。”
张莫鱼更疑惑了,“百济不是北边的国家吗?为什么新罗的官妓会有百济女人呢?”
朴大海把声音压得更低,“大概率是大秦兵从边境抢来的,新罗人很喜欢做官妓的百济女人。而且……其实新罗本来没什么官妓的,都是当年宣慰司成立的时候,被查抄的贵族世女眷实在是太多了,于是后来直接分良贱册管理了。”
刚说完,音乐声起,只听得那笛声欢快,琴声温柔,仿若置身桃源,有如牧童欢歌。而后忽然一阵剧烈的嘈嘈切切铿锵琴声,有如金戈铁马一般,听得人胆战心惊,最后一股哀伤之意满涌而出,凄怨哀惋之处,听得无人不低头没落。
张莫鱼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么高级音乐家的现场表演,非常惊叹,实在是太精彩了,而且居然还不要自己出钱!一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大喝一声,“好,实在是弹得太好了!”
两位女子起身行礼,吹笛的那位女子端起一个玉盆,走过来半跪在张莫鱼面前,“多谢公子。”
张莫鱼一想,吗的刚想着不要钱你就要钱了,差评!而且一摸身上从来都没有带钱的习惯啊,也没有二维码可以手机支付,这塔马真的尴尬了。
朴大海心领神会,脱下手上一个玉戒指放到盘中,点头示意,女子高兴地谢过,转身回到位子上继续拿起笛子,两个演奏者对视然后同时点了三下头打拍子用,继续开始演奏,不过这次都是一些平淡的小调,更像是给宴席做背景音乐的,不过机关如此,弹琴的那位女子依旧是弹得绝妙,席面上的人听到琴声高亢之处,即便是在聊天在兴头上,手也会忍不住在桌面上打着节奏。
叶郎似乎对两位手艺人非常欣赏,询问二人的名字,两人一一回答,吹笛子的女子唤做小鲜,弹琴的女子唤做昭昭。
叶郎对昭昭似乎非常感兴趣,“那昭昭姑娘,那你姓什么?该不会是百济的贵族吧?”
昭昭不卑不亢地答道,“我此刻身份已然辱没了我的姓氏,不提也罢。”
叶郎依旧不罢休,“听说你是百济人,来了新罗是不是特别开心,这里顿顿都能吃大白米饭,你在百济可吃不到吧!哈哈哈!”
昭昭神色自若,“新罗近年确实富庶无比,但百济人近年也未曾灾荒,还过得去。”说罢继续低头弹琴。
叶郎还想继续挑衅,却被曲宴敬酒拉回,“诶,百济现在穷得很,哪有我们新罗富庶啊,不要跟穷地方的人一般见识,她们都喜欢假清高。”叶郎听了很是受用,痛饮了一杯。
梁奇强却微微摇头,“新罗虽然富庶,但到底只是大秦的宣慰司,并无君王,百济虽穷,但法理祖制俱在,上下颇为团结。”
曲宴不服,“既已是大秦册封的宣慰司,如何说并无君王?大秦狄氏便是我新罗的君王!我们是新罗人,更是大秦人。”
梁奇强摇头,“若我们真的算大秦人,为何律法规定大秦人杀新罗人赔30金,新罗人杀大秦人要偿命呢?你当自己是大秦人,可大秦恐怕不是这么想。”
曲宴不服气,“那难道几十年的的大梁就把我们当自己人了吗?当年纪州人去大梁参加科举成绩再好也只能给末榜排名。”
梁奇强反问,“那大秦的科举呢?连卷子都不舍得发给你,宁可让后收复的夷州蛮子参加,也不给新罗人机会。”
曲宴说,“还不是因为就是新罗太多人心不诚吗?当年宣慰司查出来那么多人有谋逆之心,怎么能怪大秦有防范之心?你想问大秦为你做过什么,那你先问问自己为大秦说过什么!”
叶郎看二人吵的面红耳赤,出来打圆场,“吵什么吵,我们新罗!最牛逼!依我看,不用靠大梁,也不用靠大秦,只要我们新罗咳嗽一声,北面的那个三岁的百济王就要尿裤裆哈哈哈哈哈!!!”
说罢,他起身走到朴大海身边,勾搭住朴大海的肩膀,“朴大海,你说我说得对不对,你想想我上次送你的地图,以前那些赤脚文人因为畏惧大梁大秦,总是妄自菲薄,把新罗偷偷画得那么…那么小小一个,后来我遇到一个妙人,见多识广,帮我绘了真正的海图,我们新罗!是很了不起的!你说是不是?”
朴大海连连称是,一面敬酒,一旁的张闻歌和张莫鱼对视了一眼,心里恨不得替对方尴尬,居然真有赤脚文人有这样的脸皮赚这种智商税。
叶郎还却似乎还未尽兴,从手上摘下一只戒指,上面镶嵌着龙眼大小的南洋才有的金色珍珠,冲到正在弹琴的昭昭面前,“百济穷鬼,见过吗?这可是新罗人才带得起的,你们百济有的,我们新罗什么都有!可新罗有的,你们百济榨干油水都找不出来。”
昭昭还是面不改色,“是,有一样东西,百济确实没有。”
叶郎很得意,以为这个百济女人在新罗见了世面要感慨一番。“你说说那是什么?”
昭昭抬起头,正视着叶郎的眼睛,铿锵有力地回答道,“百济的土地上没有大秦兵!一个也没有!”
“你这个不知死活的臭娘们!”叶郎暴跳如雷,一把抓住昭昭的发髻,往席面上拉,一路走了五六步,然后一把把昭昭的头按在桌上还滋滋作响的烤肉铁板上。
一旁的小鲜,被吓得大喊大叫,龙四的书童“小文”也吓得躲到了龙四的怀里,发出啊啊的叫声。其他男性都一瞬间被眼前的画面吓得呆若木鸡。
只见叶郎气急败坏,手却依然不放,昭昭半张侧脸被死死按在铁板上,脸上的皮肉在炙热的铁板上发出了滋滋作响的声音,昭昭发出了痛苦的呻吟,但一个求饶的字却也没有说出口。
现场唯有龙四第一个反应过来,起身大喝,“住手!”
叶郎才咬了咬牙,很不甘心的松开了手,昭昭的脸终于离开了滚烫的铁板,铁板上还残留着她的皮肉,那些皮肉本来属于一张颇为姣好的面容,这张脸现在却已经是惨不忍睹,直叫人触目惊心。
昭昭刚起身,便要跌倒,张莫鱼做了人生中第一件英雄一样的事情,他冲过去扶住了昭昭。
昭昭躺在莫鱼怀里奄奄一息,却还再用尽身体最后一口气怒吼,“我们百济人的骨头,是世上最硬的东西!”说罢便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