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师傅高山流水遇到了知音一般,打开了话匣子。他愤世嫉俗、喋喋不休、没完没了,给丁一天上地下东南西北说了个底朝天。
理发师傅的手里慢了下来,好像生怕头发理完了,丁一一走,没有了听他唠叨的人。
丁一倒是有些急了,对理发师傅说:“你随便理一下就行了,我要赶路的。”
理发师傅说:“怎么能随便?能随便吗?谈恋爱能随便吗?结婚能随便吗?生孩子能随便吗?孩子读书能随便吗……别看理发事小,那可是顶上功夫,一点都不能马虎。”说话间,手里的动作更慢了。
丁一真急起来了,但是又不得不由他。本来只是问一个路,觉得不好意思才理一个发,现在被理发师傅缠上了,当成了一个倾诉的对象。
大概一个小时,发终于理完了。
谢天谢地!
理发师傅看着自己的杰作,得意不已。他拿起一个裂了一道口的镜子给丁一左照右照,前照后照。
“我可是给中央委员理过发的,怎么样?”
丁一在镜子里端详了一下自己的头脸,的确精神了不少。不过他没有叫理发师傅刮脸剃胡子,据说,胡子越刮越粗。
丁一说:“多少钱?”
理发师傅说:“童叟无欺,一块钱。”
丁一给了理发师傅一块钱。
理发师傅非常高兴,又拿起一把剪刀,将丁一头上的某一根头发剪短了一些。
丁一问到了师傅工地的具体地点,一块钱不冤枉。
丁一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对理发师傅说:“伍万是我师傅。”
理发师傅有些吃惊,清理推剪的手在空中停了片刻,说:“真的吗?那恭喜你!”
按照理发师傅指点的路,丁一找到了工地。
一堵低矮的红砖围墙围着工地,围墙上开着一个大门,大门是用锈迹斑斑的铁板焊成的,大门上开着一个小门。大门关着,小门开着。
走进围墙,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土坑,有一人那么深。很多满身泥浆的人在用锄头挖坑、用铁锹铲土、用竹篾撮箕挑土。那些挑土的人走在搭在土坑边的跳板上,将土倒在坑边山一样高的土堆上。
跳板忽闪忽闪地。
丁一记起小时候看到的父亲那些人挑码头的情形。
老王这时候来了,老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是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老王说:“怎么才来呀?”
丁一说:“路上耽误了。”他没有说出下残局和理发的事情。
老王的行李早就清理好了。但是他还是要交代丁一一些必须注意的事项。
他先领着丁一在工地上转了一圈,指出他要看管的范围。
围墙上有几个地方有人爬过的痕迹,一些工人喜欢晚上从上面爬进爬出的。这些地方要注意一下。
老王从腰里摘下一圈叮当着响的钥匙给丁一,说:“这是材料仓库的钥匙,仓库里有木板、水泥、钢材,每出库一样东西都要登记,特别是钢材,很值钱的,不能让人乱领。”
丁一说:“王伯伯您放心吧。”
老王交代了一番,走了,走出了几十步,又转身回来对丁一重复了一遍,才有些不放心的走了。
丁一走进老王住的小棚子里。小棚子是用油毛毡搭成的,一人一手高。棚子里有一张竹夹板搭成的铺,一张废弃的模板钉成的饭桌,两个木板钉成的小马扎。棚子的一角,架着一个油漆桶做成的灶,上面坐着一个小耳锅。
老王的床上铺着一张竹席,已经是七月了,不再需要被子。丁一将自己的铺盖卷放在了屋角。
他将要在这里住一个月,等到老王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