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牌九最早得知卜天建自杀的消息,是从二顺子那里。
两人正躺在李牌九家东屋破炕上扯闲篇儿,二顺子懒洋洋地接了个电话,刚一听就坐起来了,问,是真的吗?不会吧?对方可能说那还有假之类的话,二顺子说,像他那种人还会自杀?!全蓝旗县的人都跳河了,他也不会!要说他杀还有可能,想杀卜天建的能凑十几桌!
李牌九听出了端倪,莫非自杀的是卜天建?二顺子接着说,立遗嘱?给仨女的,你说的像真事。对方又说了一会儿,像是换个人接电话,二顺子说,四儿啊,你别跟哥开玩笑,别像大忽悠没个正经,卜天建真自杀了吗?真的呀!唉!太惨了,他这一死,我上哪里要一万五去?!
二顺子说完,起身就要走,李牌九拉住他的挎包。二顺子说,拉我干啥?我钱没处要,还有钱给你?李牌九说,我管你上哪儿要去,我给你干活,就冲你说话。二顺子从挎包带里溜出身子,边往屋外跑边回头气李牌九,包给你了!剩下的白酒香肠也给你了!他跨出院门跑远了。
李牌九对这样的无赖也没办法,拎着那个包气哼哼地上了蹦蹦车回冰沟。走到路上手机响了,他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拿起电话:
“啊,妮子,出啥事了吗?……没出,没出就好。谁?五个木啊,让他说吧……是没死,卜天建他没死,二叔骗你呢,不就是想占点小便宜吗?谁都有吃亏的时候,我刚才也吃了亏!唉,你……”
丛怀宾气血上涌,紧握拳头就是没处发泄。这时,小溪对岸老张家的蹦蹦车开过来了,丛怀宾撒腿跑到溪边一纵身跳了进去——溪水真凉啊!却不能浸透胸中的闷热,只能把它们团团裹住,让他愈加难受。他像一颗发射出去的导弹,憋着气只管向前冲,游出十来米就到了岸上。丛怀宾就这么水淋淋地爬上了蹦蹦车车厢,把开车的老张弄愣了——这就是要捎脚的人?看在老齐家的面子上,他没说什么,开着蹦蹦车在溪边灵巧地转了个弯,上路了。
没有了苫布的遮挡,丛怀宾把来时路上的景色看了个够。这是山呢!来时只能看见一块块的岩石,看不到山的全貌,原来这山是石头堆积成的。这是林子啊,来时只看见这棵树的树冠,那棵树的枝条,原来一棵棵树长在一起就成了森林。五个木,多古怪的名字,我竟成了五根木头,五根儿呆头呆脑的木头。没长枝条,没有绿叶,没长脑袋,傻子一样跑进山里,做着蹲大牢的大梦!——卜天建你也太搞笑了,没死就没死吧,为什么用自杀来提醒我?!——二叔,我捡来这么一个二叔,就为占点儿小便宜,把我唬弄这么长时间!怨谁最终也是怨自己,为什么一下子就确定卜天建死了呢,多在山上看一会儿,不就什么都清楚了?——祖梦啊!你在哪儿?你一定急坏了吧?
蹦蹦车开到典家大院后,就拐上去县城的大路,丛怀宾向前喊着话,示意停车。老张把车停下来,回头看见原来落汤鸡一样的小伙子,这会儿的衣服已干燥蓬松起来。丛怀宾一路站在车厢上,风儿把衣服吹干了。丛怀宾向老张招招手,算是告别,就在路上拦了一辆大巴车,正是蓝旗到省城的。
不用打听,车上全在议论上午蓝旗发生的新闻。一个消息比较灵通的“播音员”正在播报情况:
“……卜大公子在他办公室里自杀的,自杀前还在和他的一个情人网聊呢!那情人姓什么来着,姓……反正是一个挺怪的姓……叫什么梦来着……”
旁边一个人催促道:“别管姓什么了,你就往下说吧!”
“行!就当她姓怪,叫怪梦!听说这女的才漂亮呢!以前和卜大公子在双宾宾馆开过房,还在网上露过脸呢!”
旁边那人又说:“你管她开不开房上不上网的,就说他咋死的吧!”
“行!卜大公子不是和怪梦视频吗,他说,我虽然有许多女人,但就喜欢三个,我把财产分三份,给你们三个女人,一份给你,就是那个怪梦,一份给柳……柳婷,一份给一只鸟。”
“不是说三个女人吗?怎么成了两个女人一只鸟了?”
“嘿嘿,第三个女人的名字像一只鸟的名,叫什么我忘了……”
“分完财产,他怎么死的?”
“呵呵,这块儿就神了!——听说用的可是高科技自杀工具!用这东西自杀一用一个准,没有留半条命的,百分百成功!——卜大公子有钱,自杀工具都比别人的高级!什么上吊、投河、跳楼、喝药……太落后了!”
有人问:“这仨女的能分多少钱?”
那人说:“每人咋也得500万吧!”
又有人接话:“500万?不可能!”
那人说:“没那么些,也得有300万?”
“瞎说吧你!老卜家有上亿资产,分三份那叫多少,一人三千多万!还三百万呢,你见过钱吗?”
“你见过,你见过你喝啤酒还往回要瓶盖?你见过打电话接通就挂只晃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