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妮住进了盘云洞。李牌九和丛怀宾用木板把大铺隔成两边,李妮睡一头,李牌九和丛怀宾住在另一头。
天一亮,丛怀宾就走出洞屋,坐在洞前的一块石头上看那本《实用刑法解释》,他给自己估算着罪行,如果判过失杀人罪,应该是7到10年的刑期,如果认罪态度好,能主动自首,可往低判。再加上那台跑车,跑车估计能值100多万元,如果能积极赔偿,可以低判,但他实在赔不起,就增加刑期吧,最终可能判10年。如果法律不是按过失定性,而是故意的,那就惨了,丛怀宾出了一身冷汗。
李妮悄悄出了门,看着边看书边思考的丛怀宾。在晨光中,丛怀宾侧影特别有魅力,她看的竟有些痴迷了。她的脚昨天着实伤得不轻,可为了和他接触,她觉得这点痛真的不算什么,很值得。
丛怀宾哪里知道有位姑娘这般端详着自己,他还专注在书里,想着心事。最让他惦念的两个人,一个是祖梦,一个是母亲。就算自己判了十年徒刑,祖梦还能等他十年吗?爱她就应该给她带来幸福,他在监狱里又怎会给她带来幸福?即便祖梦愿意等,自己也不能让她等啊。所以,必须毅然决然地彻底跟祖梦了断,这才是负责任。作为一个男人,要面对现实,他给自己定了目标,迅速地忘掉祖梦,要适应没有祖梦的生活,迎接那枯燥乏味的铁窗生涯。
另一个让他牵肠挂肚的人是母亲,可怜的母亲失去了丈夫,还饱受着病痛的折磨,如果儿子入狱,她该怎么过呀。他在入狱前,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找到治病的方法,弄清母抱子和公狗子的区别。他知道,他查找原因的时间不多了,李妮一上山,知道他下落的人又多了一个。看这姑娘昨天的样子,好像对自己特有好感,看过来的眼神那般热切,如果她看上自己,一定会想方设法弄清自己的底细,看她聪明能干的样子,她会对自己进行一番彻查。如果在调查中遇到正找自己的警察,那么,不仅会停止自己为母治病的行动,而且连投案自首恐怕都不能实现。不投案自首,怎么算认罪?怎么算有个好态度?按上限判,不等于给自己加了刑期吗?——必须在她爱上自己之前,完成为母治病的任务。李妮,你要放慢速度,丛怀宾,你要加油啊!
早饭是李妮一个人做的,她一瘸一拐地忙活着,还哼着小曲,高兴着呢。丛怀宾忙着再做几张网,把那些机关全用上。吃罢早饭,丛怀宾就背着装网的袋子向冰沟进发。李妮拄着棍子也要去,李牌九拦下她,见丛怀宾走远了,才对她说:
“一个姑娘家,你就不会收敛点儿?你能拄棍子去冰沟,就能拄着棍子下山。”
见爸爸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李妮的脸通红了。但仔细一想,爸爸的话虽是批评,里面却还隐含着指点的意思——这么说,爸爸也相中了这小伙子!于是李妮问:
“那我怎么办呢?就让他自己去了?”
“他去不了多久,一会儿就会回来。”
“为什么?忘带东西了?”
“傻丫头,他不是说下了网,还要等两三天吗?等他把网下完,他就回来了。你注意点,有个深沉,别让人家看轻了咱。”
“行,爸,我就在这儿等他。”
丛怀宾布过网后上了沟顶。他真的不想回去,不敢看李妮的那双眼睛。这姑娘和别的姑娘不一样,一点也不会掩饰自己的情感,吃早饭时,就那么一直盯着他看,一点也不给他躲闪的空间。但他也不希望李妮下山,下山后她不知会和谁说起自己,那里能打电话啊。
不回盘云洞,他就沿着草地上的大裂缝往前走,裂缝并不宽,一般都在一米左右,如果用力一跳都能跳过去,但一想到下面的深渊,恐怕就没人敢跳了。突然,有个小小的影子被他惊起,那影子一下子就掉进了沟里。会是什么东西被他吓得慌不择路,掉进沟里呢?他仔细观察着,试探着向前走了几步,又有一个小东西跳进了沟里,这回他看清了:原来是个小林蛙。
他为这两只林蛙惋惜,掉进深深的沟里,不会摔死吧?想想也不会,沟底虽是个石头底,但里面有水,林蛙掉进水里是摔不死的。他这么想着,就又看见好几只小林蛙随着他的走动,接二连三地跳进了沟里。看来,林蛙掉沟不是偶然的,是常有的现象,那么它们掉进沟里吃什么呢?有了这个念头,丛怀宾就想到了冰沟林蛙的来源。原来,冰沟里的大林蛙,很可能是这些小林蛙长成的。掉进去就出不来,就在阴暗的沟里缓慢生长,所以一年四季都有大林蛙。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丛怀宾就守在沟边,想看看没有他的惊扰,小林蛙还能不能掉沟。他把自己隐藏在草丛里,耐心地等待着。果然,陆续又有小林蛙掉进去,它们有的是为了抓虫,有的是为了赶路,光顾了前面,没想到脚下已腾空,一瞬间就下去了。名副其实的一失足成千古恨,从此走上了有别于正常林蛙的道路。
丛怀宾想着掉进沟里的林蛙,又联想起自己的遭遇,凄凉着感慨着就到了中午,太阳光直接照进了沟底。丛怀宾赶忙趴在沟边,探身往里看,想弄清沟里的林蛙吃些什么,但只看见了闪着波光的水流,看不到沟底两边的情况,更没见到一只林蛙。就在焦急地寻找中,沟里的光线很快暗淡下来,直到全部暗下去。随着太阳光的移动,不直射就什么也看不见了。这时,他听到了一声声的呼喊:
“五个木,你在哪儿?五个木,五个木——”
是李妮的声音,从昨晚开始,李妮一直管丛怀宾叫五个木,好像知道他不叫林森似的。五个木,倒是个不错的名字,丛怀宾也希望叫他五个木,不叫那个莫名其妙的林森。
丛怀宾站起身答应了一声,看见李妮走过来,她走路还很吃力,但速度并不慢。她走得满头是汗,用手背儿不断地擦着。她的目光依然那么执拗,突起的胸脯一起一伏的,她嗔怪道:
“你饭也不吃,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丛怀宾站起身,往下指指说:“我在看沟里的蛙吃些什么。”
“看见了?”
“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