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次次去敲工头的门,对方一开始还好言相劝,后来被吵烦了,直接从屋里泼出来一杯热茶。
老实巴交的工人没躲过,胸膛被烫脱了皮。
很快,周围几个尖嘴猴腮的小工围过来打抱不平:“老陈,要我可忍不了,他算个什么东西,戴一破乌纱帽还真把自己当县太爷,听我的,你进去给他点颜色看看,别让他觉着你好欺负。”
被怂恿的工人一听要动手,头摇得比波浪鼓还快。
“不行不行,他是工头,我打了他,工资更难拿到手。”
这个被欺负还不敢声张的人叫陈建军,个头不高,微微有点胖。
他是个怂人,时常被人挖苦。
老家是双水镇上的,爹妈给人看坟场,没什么文化,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但还在人勤快,肯吃苦,在工地上干活也不惜力气,因此收入还不错。
早上镇医院给他来了电话,下午下班之前在交不上钱,孩子的药就要断了。
儿子年纪还小,也不知道为什么得了肌肉萎缩的怪病,从不能走路到直不起腰,再后来穿衣吃饭都得要人照顾。
陈建军开始还不信邪,带着他四处求医,奈何去点地方越多,得到的结果越绝望。
孩子他妈眼睛都哭伤了,他自己在外面日子也是紧巴巴的过,可即便这样依旧填不满病痛的窟窿。
陈建军想破了脑袋瓜,也没琢磨到办法,无奈之下他忽然灵机一动,回想到上回工友讨工资用的笨办法。
这么合计着,他赶紧吃完饭,赶在大家动工前来到即将收尾的楼顶。
湖心小区是公寓住宅楼,二十多层的高度,人站上去,腿肚子都是酸的。
陈建军的日常工作是沿着公寓楼的表面贴瓷砖,平时就靠一根尼龙绳保护,趴在楼顶往下看,人小的像一只老鼠。
楼顶的边缘处围了木栏,脚手架还得往下一点,陈建军翻出护栏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被风迷了眼睛,还是劳累过度小臂抽筋,差一点就这么交代了。
“呼呼……”
他急促的倒了口气,心说,这要债也是个玩命的活儿。
好不容易在脚手架上站好,工头用来使唤他们的大喇叭就搁在一边。
他捡起来,稍稍研究了一会儿,才正式开始喊话。
“喂,喂,听得见我说话吗?我是给工地贴砖的瓦工陈建军,老家在双水镇三斗村,家里有一个肌肉萎缩的孩子,今天早上医院给我来了电话,再交不上医药费,孩子就没法治了……”
“我在工地上干了八个月,领了四个月的工钱,你们还差我四个月,我在这里请你们发发慈悲,把我的工钱给我,不然我就从这跳下去!”
颤栗的声音从破喇叭里冒出来,这是一个父亲最质朴的讲话,传到工头的耳朵里,却成了上不得台面的笑料。
他们先是嘲弄陈建军的口音,说他一开口,就像是嘴里喊了几斤嗖萝卜,再到他的长相,其貌不扬的陈建军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下等东西。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陈建军平日里怂人一个,想不到今天居然敢上去玩命。”
说话的是之前那个怂恿陈建军和管理对着干的家伙,他把草烟别在而后,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口吻。
脚手架摇晃得厉害,陈建军叉开腿站才能稳住身体,他拍了拍大喇叭的屁股,继续喊道:“有没有人给句话,我不是成心要为难你们,我晓得你们老板也不容易……”
“可我小孩真的不能再拖了,你们松松口,先给我发个万八千的应应急也好……”
四下寂静得出奇,或许是因为站得高,陈建军除了风声什么也听不见。
像他这样因为讨薪走上极端的例子不在少数,工头见得多,自然也没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