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之前,朱樱把论文的初稿发给了导师Wilson教授,然后就飞到了北加。她有点忐忑,不知道导师怎么评价她这篇文章的完成质量,毕竟这是她在Caltech做的第一个课题,导师又是世界最顶级的物理学家,见多识广经验丰富,朱樱很想得到导师的肯定。朱樱和Wilson教授讨论过课题的进展和她的成果,但是把信息融合在一篇论文里,用最凝练最精确的科学语言呈现出来,中间有很多挑战。
但是Wilson教授只在收到文章之后给她回复了一个“收到文档,圣诞节快乐”的简短回复之外,没有给其他feedback,大过节的,朱樱没好意思去追着Wilson教授要答复。
以前在关山的小组,每天都在一个办公室,抬头就能看见他。到了这里,学生们和导师办公室不在一起,只有固定的一对一面谈和组会时能见到导师,朱樱感觉和Wilson教授不像和关山那么亲密无间。何况这是美国人的传统节日,美国人公私分明,假日里当然不能打扰他。他老人家忙了一年,也该休息一段时间。
朱樱也就只得逼着自己把工作和学习放下,专注休息。在姑姑的威逼之下,整个圣诞节元旦假期,朱樱在姑姑家过了十天吃喝玩乐、醉生梦死的好日子,每天吃饭睡觉上网,陪姑姑逛街购物,和堂哥去了一趟优胜美地国家公园。几天这样的好日子后,朱樱很快恢复了健康,长了好几斤,肤色红润,肌肤发光。
一月二号,朱樱飞回了洛杉矶,一月三号冬季学季就开学了。
开学以后的第二天,Wilson教授和朱樱进行了例行的谈了一次话。老爷子假期里去了夏威夷度假,晒得黑黑红红的的,容光焕发。见到朱樱,Wilson教授极高兴的样子,认认真真地表扬了朱樱一把,朱樱第一次听到这么直白热烈的用词,什么“marvellous,wonderful,extraordinary”之类的,用了一堆。然后,他又给了朱樱一些反馈,建议朱樱把Analysis Note(分析笔记)提交给合作组:“That's incredible, Ying. I didn't expect you to finish this project this fast, and I can see you went the extra mile on this. Let's get the PAS approved . Well, I need to warn you, once the PAS is created, your work will be examed by the most prudent and annoying people on earth。Good luck!(真不可思议,朱樱。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完成了这个项目,我可以看出你在这件事上做了额外的努力,我们申请一个PAS吧。我需要警告你,如果PAS通过以后,你的工作将会被全世界最谨慎最烦人的一帮人仔细检查。祝你好运!)”
说这句话的时候,老爷子的脸上带着几分同情,朱樱有点不解:“prudent and annoying?(最谨慎最烦人?)”
“Yes, it is quite annoying ,but you have to go through this process. There is no other way around.(是的,很烦人,但你必须经历这个过程,没有别的办法了.)”
Wilson教授的话音里带着点无奈,不一会,他狡黠一笑:“It will make you stronger ,trust me!(它会让你更强壮,相信我!)”
朱樱半信半疑,带着点忐忑和疑惑提交了她的课题。
她的Analysis Note 提交到合作组以后,合作组的几个大佬看了以后,觉得朱樱的工作看起来靠谱,数据量也达到了要求,就在国际合作组内部批准生成了一个Physics Analysis Summary (PAS物理分析总结),分享给合作组内部所有成员分析检查评论。
朱樱的PAS在合作组里公布出去以后没几个小时,她收到了合作组成员提的几十个问题、建议和批评。这些问题都是公开的,她必须要公开地对这些问题进行解答,直到他们都满意为止。
她这才彻底领会了为什么Wilson 教授要祝她好运,这个国际合作组里有来自全世界几十个国家的粒子物理专家,还有诺贝尔奖获得者等大牛在里面。提问的人从各个角度出发,提出了各式各样细致严格的问题和要求,有些甚至可以说很苛刻。朱樱以前也听张博他们抱怨过,说文章在CERN国际合作组内部被吹毛求疵的合作组成员批得体无完肤,今天,她才有了切肤之痛。
朱樱能理解大家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她能把合作组内部提出来的问题都完美解答了,让评审委员会一致通过,就能确保她的工作质量没有问题。毕竟她的文章发表出去,不仅仅是她自己和加州理工,也代表LHCb 实验,代表着CERN。但当那些铺天盖地的问题拍向自己的时候,朱樱才领会到其中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