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关山蓦然抬头,清亮的双眸紧紧地盯着朱樱。
他原本眉眼生得极好,浓长的剑眉,致密的睫毛微微上卷,深深的双眼皮在眼尾部上挑,勾成个弧形,琥珀色的眸子镶嵌在水润的白水银中间,显得分外澄澈。
现在,那双美目没了素日里的温和从容,慞惶地眨了两下,好似明白了朱樱的意思,眼神中迸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双眸闪闪,如夜空中的启明星一样耀眼。
未几,流光溢彩的眸子暗淡下来。他抿着嘴,两条浓眉微微蹙起,迅速低下头,用拳头死死地堵着嘴。
原来她也喜欢我!长久以来暗暗的盼望、期待和猜测,多日来的辗转反侧、夜不能寐,都有了一个结果。
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可是我们却不能在一起。
一句话冲口而出,朱樱满脸绯红,两个耳朵也红得像要滴血。她强作镇定,迎上关山的目光。眼见着关山从惊喜若狂变得黯然神伤,然后低头不语,她也沉默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有两个人轻微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朱樱觉得胸口有点发闷。他刚刚明明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为什么突然眼神暗淡了?
他这是喜欢我,但担心我们的师生关系?
他这么久不说话,是在考虑如何说辞,才不伤我的心?
还是因为我不够好,他压根看不上我?那他眼睛里的光彩又是什么意思呢?说不通啊!所以,他还是喜欢我的,只是不想伤害我?
他那样沉默,心里也很为难吧!
我为什么这么冲动?为什么要难为他?现在连正常的师生都做不成了。朱樱思前想后,暗暗懊恼。她垂下头暗自生闷气。
半晌,耳边传来他温柔的声音,“朱樱,”
她抬起头,关山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上身前倾,离她不过一尺之遥。他眉头微蹙,仔细地端详着她,眸子里满满的都是不舍和挣扎。
他盯着她的眼睛,嗓音略带沙哑,“朱樱,你是个非常非常优秀的女孩,你喜欢我,我非常荣幸。”
温柔地看着朱樱水光闪闪的眼睛,关山握紧拳头,艰难的说:“可是,可是我们是师生。国家明令禁止师生恋是有原因的。其实中国和欧美的高校都不允许师生恋,这里面有很多、很复杂的原因,我相信你也能理解国家为什么会有这种规定。这牵涉到潜在的学术腐败和利益交换,对别的学生也不公平。”
“关老师,我不敢说我是最好的学生。可是这两年我的GPA是4.0,绝大部分考试成绩也都是别的老师给的,我只选了您两门课。至于毕业论文,为了这个项目,我真的尽力了!走遍天下,我都不怕跟任何人比较。”朱樱微红着脸,轻声细语地辩解。她语调不高,但眼神里有几分受伤的样子,“至于对别的同学会不会觉得不公平,我不知道。可是这个硕士学位,我拿得问心无愧。”
关山暗自懊恼,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硕士论文做得非常非常好,我真的很佩服你。”
“真的?”朱樱红着脸睨了他一眼。
“当然啦!答辩那天,你出去以后,答辩委员会的老师们都说,你的论文是这一届硕士论文里质量最高的,没有做成博士课题可惜了。而且你这么短的时间就做出来了,非常非常不容易。只可惜我不能给你一个博士学位。”
“但不管怎么样,你的论文给我的项目提供了非常坚实的科研基础。如果这一次我的重点项目能中的话,至少有一半的功劳是你的,那你可就帮了我的大忙了。我很感激你,说实话,我真的非常幸运。”
说着说着,关山突然有点羞涩,“你独立又能干,”他压低嗓子轻声说:“温柔美丽,我真的,非常,非常……”
他握紧拳头,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一抬眼,看见朱樱那张眉目含羞的小脸,关山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他满心懊恼,怎么我不像是在拒绝,反而像是在表白?他急忙转变话题,“你还小,等你去了加州理工,见到外面的世界,你会发现,世界上有很多非常优秀的男孩子,个个都比我好。”
他的语气从情意绵绵突然变得的冷冰冰,朱樱半气恼地回嘴:“我二十四了,我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
关山微微一笑,“我当然知道你见过世面。你是燕大的高材生,燕大什么高人没有?我真的不算什么。燕大好多跟我一辈儿的老师都已经出成绩了,什么科学突破新视野奖,未来科技奖,何梁何利。而我,连申请个基金都那么费劲。”
他面容沉静,可是言语里隐隐露出几分落寞。
朱樱暗自心疼,“关老师,评价一个人,就一定要衡量奖项和头衔吗?在我心里,你比他们任何人都不差。再说了,无论将来您的事业发展得怎么样,我都,我都,”她脸色微红,顿了片刻,斜眼看了一眼关山,柔声道:“相信我。”说完话,她面带羞涩地低下头。
听着她近似誓言的软语,关山心潮激荡,心理防线分崩离析,根本抵挡不住她的柔情攻势,汗水浸透了衬衣的后襟。他左支右绌,苦苦支撑,“可是,可是师生关系,会让学生对老师的学术光环产生一种迷恋,这本质上是一种偶像崇拜。”
“关老师,我有自己的判断力,我能区分是不是迷恋或是崇拜你。再说这也很容易判断,过几天我去了Caltech,能见到全世界最牛的学者。给我一点时间,我自然能分辨出是不是迷恋你的学术光环。”
朱樱脸色绯红,眸光闪闪地看着关山,眼神里带着点哀求,她忍住羞涩,柔声道:“给我一个机会,行吗?”
这样一个聪明美能干独立要强的少女,拉下面子,半带羞涩地哀求他,关山如何承受得了。他气血上涌,汗流浃背,豆大的汗珠凝在双鬓。
思忖片刻,他狠下心,闭着眼睛,咬咬牙,“我当过你的老师,这种关系到什么时候都不会变!你将来一定会是个非常杰出的物理学家。当老师、走上讲台、教书育人。有一天你会成名成家,到时候,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被公众放在放大镜下面查看。你没必要在人生中留下这么一个污点。”
“污点?”朱樱涨红了小脸,睁大眼睛、嘴唇微颤,却说不出话来。
见她受伤至深,关山暗自心痛,想出言劝解,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半晌,她幽幽地说:“我不在乎污点不污点,我问心无愧。这两年我尽力了,将来,我也向国际同行证明我的能力和实力。我只是害怕影响你的前途。”
我害怕影响她的前途,她担心影响我的前途,我们这样相爱,为什么我们偏偏是师生。
关山心潮澎湃,几欲缴械投降。大脑里的那个理智小人跳出来,阻止他举白旗的冲动,让他四肢僵硬,动弹不得。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良久,她红着小脸,带着几分挑战的意味,迎上他的目光。“关老师,”朱樱冷静地说:“其实您不需要说那么多,只要说一声你不喜欢我就可以了。”
这是一张生动美丽的小脸,素日里平静无波、清澈如水的眸子现在迸发出夺目的光彩,像精灵一样诱惑着关山。
他倾心爱慕,爱到了骨髓里。喜欢的电流争先恐后地从心里涌出来,奔向四处的经脉,每个细胞都欢喜雀跃,忘了工作,让他全身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