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很久也没有等到回应，旁边的糖却没了。</p>
早操欢快的旋律在校园回荡。</p>
宁薇收拾完走过来，打开水龙头洗手：“你怎么盯着水池发呆？”</p>
水流冲下，女鬼的影子随水波曳开。</p>
方棠棠强制自己视线从上面移开，装作没发生什么似的，“没什么，我们去食堂吧。”</p>
“等等，”宁薇蘸点水，把她头发上那根晃荡的呆毛压下来：“现在好啦。”</p>
两个人牵手一起走到食堂，替同学们买好早餐。</p>
想到身边小透明时，方棠棠又多要了份早点，这次是面包加牛奶。</p>
鬼怪按理不会吃食物，可小透明连糖都吃，面包也应该会吃的吧。而且方棠棠不能确定她是不是鬼，她好像是慢慢从人们的记忆当中消失，最后完全成为透明，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存在。</p>
方棠棠吃完早点，趁宁薇不注意，把多余一份放在桌子上。</p>
她没有再回头看，被宁薇拉着往教室飞奔，挤在早操结束返回教室的学生中。</p>
一瓶甜滋滋的早餐奶摆在桌上，旁边少年垂眸看书，听到脚步声，抬头朝她轻轻笑了。</p>
方棠棠也弯起眼睛，把捎带的早餐递份给陆涟，但当她看到身后空出来的座位时，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焦霁没有在座位上。</p>
尤开表情憔悴，双手绞在一起。</p>
方棠棠小心翼翼把面包递给他：“你还好吗？”</p>
尤开勉强笑笑：“没事。”</p>
“昨晚发生什么事？”</p>
尤开开始说起昨天晚上的经历。</p>
校长让他们完成一张考卷，考卷难度很大，中间还有很多容易被触发的死路。他勉强通关，焦霁用完所有道具都没有及格，被校长留在教室补习。</p>
这一留，大概没有出来的时候。</p>
尤开：“要是那天她没选二星怪谈就好了。”</p>
方棠棠只好安慰：“今天你们还可以去做一次任务，说不定就能够救她出来了。”</p>
尤开摇头，表情灰败：“泥菩萨过江，都自身难保了，哪有什么机会救她？我也只是个普通的人，没那么大本事。”</p>
他张张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变成声叹息：“唉。”</p>
虽说早就知道紫兆不会伸手援助，但他心里多少还是有期待的。焦霁大概也是这样想。谁知道紫兆做任务时根本不给他们机会。</p>
考试中间焦霁想作弊，结果紫兆反手举报，让焦霁扣掉二十分。</p>
要不是这二十分，说不定她能够走出来。</p>
尤开心里颇不是滋味，想埋怨几句，但没有底气。</p>
任务者之间这样是很正常的事，要怪，也只能怪焦霁能力不足。</p>
方棠棠喃喃：“都怪直播间。”</p>
尤开听后一怔，攥紧的手渐渐松开，嘴角衔上抹苦笑：是啊，应该怪直播间，怪焦霁干什么？她做不出奥数题，但做不出奥数题，就应该死吗？</p>
这样没有道理的呀。</p>
他们只是再正常不过的普通人，有人不够敏捷，有人不够聪明，有人看见血就晕，现实里无关紧要的毛病，在直播间却是致命的缺点。</p>
可是，有这样的毛病就应该死吗？</p>
在觉得焦霁死正常时，他也暗暗默认直播间的规则：弱肉强食，被淘汰再正常不过。可是焦霁她从前是体院教练啊！它妈的她不会做题怎么啦！</p>
要是在现实世界，他们可以正常地活下来啊！解不出谜、没有勇气、不够聪明，可只要有一颗热爱生活的心，就能好好地在世界上活下来，凭什么要死？</p>
该死的明明是直播间，是后面那群看他们挣扎而愉悦的观众。</p>
尤开捂住脸，久违地，心脏抽搐了一下。</p>
为逝去的生命而难过起来。</p>
几分钟后他才放开手，跟方棠棠说：“可是我们没有办法，根本反抗不了直播间，只能接受它制定给我们的规则。”</p>
他语气渐渐加重，像是在说服自己：“所以只有像紫兆那样冷血果决，变成合格的任务者，才能在直播间里面活下去。”</p>
紫兆举报了焦霁后，那二十分就添到他的成绩里了，帮助他轻轻松松通关。</p>
尤开有点后悔和紫兆一队，但又庆幸自己从好友的死亡中得到成长，从以前那个软弱无用的男人，变成真正的任务者。</p>
对面的女孩眉眼稚嫩天真。</p>
尤开心想，这会不会也是她的伪装？</p>
方棠棠抿了抿唇角，扭头趴在桌上，咬住吸管。她不知道尤开经历什么，但是男人的眼神已经变了，从单纯地想活下来，变成和江允衣白那样，不择手段牺牲一切地活下来。</p>
任务者们都会经历这样的转变吗？</p>
她心里发苦，又想，如果陆涟和薇薇发生什么，自己会不会也发生改变。单只是想想他们出事，她就难受得拧紧眉，不愿意再继续想下去。</p>
从前她对未来最可怕的设想，是最后变成市井女人，老公和爸爸一样早早秃头，还有个像她自己这样，成绩不好，拿不出手的女儿。</p>
这样的“可怕”对比起任务者的未来，显得尤其幸福。</p>
“棠棠？”陆涟喊了她一声。</p>
“什么事？”</p>
少年看上去有些担忧：“不开心吗？”</p>
方棠棠低头，小声说：“没有啦。”她忍不住又问：“陆涟，要是有天我变得很坏，像衣白他们一样，你还会把我当朋友吗？”</p>
陆涟：“你不会。”</p>
他回答得太快，让方棠棠不满地戳戳桌子：“你仔细想想，不要敷衍我。”</p>
于是陆涟仔细想想，道：“我知道，你不会。”</p>
方棠棠：“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就知道啦？”</p>
陆涟缓缓笑开，少年眉眼温润如玉，微笑时如春风拂面：“嗯，我知道。”</p>
“那我也告诉你，”方棠棠下定决心：“不管你和薇薇变成什么样，你们也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最重要的人！”她顿了顿，又补充：“除开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啦。”</p>
陆涟：“我和她……”</p>
“什么？”</p>
他摇头，“没什么。”</p>
方棠棠还想再聊，冷不丁从后门窗户看到老班怒气腾腾的脑袋。</p>
她吓得身体立马挺直，抽出本书就开始读起来，读半天才发现书都拿倒了。</p>
但是幸好班主任没发现，没有再出来找她。</p>
她松口气，委屈涌上来，为什么任务者的行动会被直播间屏蔽，她的却不会？要瞒住自己的身份，既不让老师们发现自己开小差，又不让尤开紫兆他们发现自己不是正规任务者，她愁得头发都要掉了。</p>
上午的课像寻常一样过去，尤开上完数学课后就离开，说是去寻找线索，并问方棠棠要不要一起，听到她说要认真学习时，男人表情古怪，独自离开教室。</p>
他的翘课行为自然没有被周围人注意到。</p>
方棠棠也想翘课，可是一旦翘课她就露馅了。</p>
她只能哭唧唧当个好学生，比从前更加努力地学习。</p>
一二节课都是数学课，老班为了惩罚她早读说悄悄话，给她留好几个难度超高的题目，却没有罚陆涟什么。</p>
方棠棠握紧笔杆，a4纸密密麻麻列满方程，还是没有解出题目的思路。</p>
明明是两个人一起说悄悄话，为什么老师要单独罚她？就因为她成绩比不上陆涟吗？而且是陆涟先找她说话的，要怪也不该怪她。</p>
都怪陆涟！</p>
“要不要我帮你？”</p>
方棠棠：“不要！”</p>
说完她就后悔了，但拉不下脸反悔，只好继续啃题。</p>
终于解出来一个题目，她从口袋里拿出颗糖，决定吃颗糖奖励自己。想到小透明，又拿出一颗，放到桌边：“喏，给你？”</p>
目光往旁移，她才猛地发现自己座位旁站着个高挑的青年，抬头一看：“紫兆？”</p>
紫兆皱眉，也在打量她。</p>
真有任务者进了直播间还好好学习的吗？</p>
还真有。</p>
他在直播间混这么久，混成高级任务者，也没见过几个像方棠棠这样的人。都成为任务者还学习，图啥？她这么努力学习，也没见得去接疯狂的校长或者最后的高考的怪谈。</p>
方棠棠霎时紧张起来，眨也不眨地看着他。</p>
紫兆问：“这样有意义吗？”</p>
方棠棠不解：“啊……？”</p>
紫兆：“都成为任务者了，还装成普通人的样子去生活，有意义吗？”</p>
他表情怜悯，看女孩就像在看个失败的任务者：“认清现实，你已经回不到过去了，你不会还想着做题去高考吧。”</p>
是、是想过。</p>
方棠棠讷讷松开笔，垂下脑袋：“哦。”</p>
是老师罚她做题的，又不是她想做的。</p>
紫兆突然拍了她头顶一下，问：“你和昨晚红衣什么关系？”</p>
昨晚的红衣很厉害，他费大力气才从红衣手里逃出。现在他怀疑女孩隐藏自己身份，其实同样是高级任务者，而红衣臣服于她。</p>
不然无法解释玻璃碎片四处乱飞时，红衣医生把女孩拉到身后，替她挡住碎片。何况身为初级任务者，怎么可能从那个凶残暴戾的红衣手下活过来。</p>
紫兆对方棠棠使用真话buff的道具。</p>
这个道具很贵、时效短，但是可以对任务者使用。</p>
方棠棠心里话不受控制地说出来：“我不认识他。”</p>
说完她捂住嘴，小鹿眼瞪得圆圆。</p>
紫兆皱眉，这不对劲，难道女孩真的只是初级任务者？</p>
不对，她肯定隐瞒什么！</p>
他沉声问：“昨晚红衣为什么不杀你？”</p>
女孩表情挣扎，双手攥紧，像是想努力控制住自己。</p>
紫兆冷笑，心想果然有蹊跷。</p>
几秒后，他看见女孩眼圈微红，垂下头，很失落地说：“它说我脑子有病，想割开的我脑袋。幸好你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