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虚的陆涟微微蹙眉, 瞥一眼试图带坏小朋友的宁薇。</p>
宁薇：“完蛋，他听见了！”</p>
方棠棠越看越觉得陆涟浑身上下都透着没精神的劲儿，很虚弱, 连表情都是恹恹的。肯定是饿出来的，都怪她吃了人家的早餐奶。</p>
她心里内疚，看向少年的眼神更加怜惜。</p>
该不会以后长不高吧, 要是能像那个哥哥一样高就好了。</p>
陆涟面无表情地说：“继续下一个项目吧。”</p>
方棠棠惴惴问：“你不开心了吗？”</p>
陆涟表情松动，眼神变得十分柔和，沉沉叹口气：“没有。”</p>
女孩笑起来，眼睛弯弯：“那就好，我以后帮你买早餐，你会长高的！”</p>
陆涟：“……嗯。”</p>
宁薇默默往外面挪, 生怕引起别人注意，恨不得跟红旗袍一样蜷到天花板上。</p>
但她还要顶着杀人的目光含泪测试，跳绳的时候, 手都快拿不稳绳子。</p>
他们跳绳的工具看上去很恶心, 是根看上去和肠子差不多的东西。</p>
经历这么多后，方棠棠的心理素质变得极好, 已经能够顶着恶心跳完百来个。当看到宁薇手微微发抖时, 她以为闺蜜是因为心理不适，于是安慰：“没关系的，这只是障眼法，你可以闭着眼睛跳！”</p>
宁薇有气无力地抬眼：“棠棠, 你站在我前面。”</p>
方棠棠听她的话，正好站到她和陆涟之间，挡住那道冰冷的目光。宁薇觉得自己又可以了，飞快跳完一百多个, 顺利拿到一个优。</p>
白天计划里的项目总算都有惊无险地完成，离开时，体育场还像来时一样安静，底层塑料模特老实坐在自己本来应该坐的地方，看到他们时，向日葵般把大脸盘子转过来。</p>
在他们往门口走时，塑料模特们举起手，僵硬地挥手。</p>
就像重逢，又像在告别。</p>
但几十个塑料模特黑暗中挥手，动作整齐划一，配上它们僵硬歪斜的五官，显得格外惊悚。</p>
方棠棠下意识垂头，不看它们，抱紧书包埋头走路。</p>
宁薇扯了扯她的衣角。</p>
她回头：“怎么啦薇薇？”</p>
宁薇弯眼笑，刚想说什么，就被陆涟打断：“别怕。”</p>
方棠棠：“我不怕！”</p>
声音渐渐变小，她又看眼整齐划一挥手的塑料模特，嘟囔着：“可是这样真的很恐怖。”</p>
陆涟：“也许它们只是想多看看你。”</p>
方棠棠歪歪脑袋，马尾跳了跳：“哎？为什么要看我？”</p>
陆涟眉眼微弯，声音温柔：“因为你长得可爱，讨人欢喜。”</p>
方棠棠有点害羞，不好意思地低下头。</p>
陆涟怎么突然这样说，叫人怪不好意思的。</p>
宁薇：“讨‘人’欢喜？”</p>
她挽起方棠棠的手，“对啊，我家棠棠最可爱啦。”</p>
往外走时，方棠棠想起陆涟的话，再看看那群塑料模特，没有从前那样害怕。</p>
它们只是在很有礼貌地挥手，就算看起来渗人点，也没有做出过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不会像纸人来追她，也不会像红衣医生那样给她治病。</p>
算脾气很好很温和的鬼怪了，跟门卫厅里的老爷爷一样。</p>
这样想，心中恐惧消散许多，她扬起手，也轻轻朝它们挥挥。</p>
明天见。</p>
女生宿舍一片死寂，连翻身呓语也无。</p>
门推开一条小缝，宁薇和方棠棠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到靠墙的一个铺位睡下。</p>
宿舍里只空出张铺位，所以她们挤在一起睡的，两个女孩身体纤细瘦小，一起睡也不怎么挤。</p>
方棠棠睡不着，拿起手机，去看看小财迷。</p>
小财迷手中的书更新了，点开就有对笑吟吟的纸人跳出来，吓得她快把手机给丢出去。手机屏幕里的纸人和在体育场遇到的相同，嘴角裂到眼下，笑得十分吓人。</p>
童男和童女手牵着手，两腮艳红。</p>
旁边有字：“世上只有爸爸妈妈好。</p>
爸爸妈妈，我们会保护你们的！”</p>
看到这两行字，方棠棠心里不是滋味，对于纸人来说，创造出它们的两个老人是爸爸妈妈吧。可对于那两个老人，纸人只是随手剪出来的小东西，至于陪伴，也全是孤单之中随口一诌的玩笑。</p>
但他们是纸人的全世界。</p>
世上的感情，大多都不对等。</p>
她把想法和宁薇说时，宁薇嘴角上翘，“可是它们是心甘情愿的呀。”</p>
方棠棠：“心甘情愿？”</p>
宁薇与她面对面，轻声说：“对呀，它们是因为老人的思念才活过来的，就算两个老人只是把它们当成玩物，那也已经很好了。”</p>
宁薇看着方棠棠黝黑湿润的眼睛，轻声说：“能够陪在身边，就已经很好了。”</p>
“可是……不公平。”</p>
入夜后，她做了个梦，梦见整座城市都在坍塌，断壁残垣中，有人对她说：“是我心甘情愿。”</p>
醒来后梦里的东西大多都忘了，方棠棠盘坐在床上，托腮发呆，破个大口子的书包挂在旁边。</p>
不知道坐多久，寝室里的人陆陆续续醒来，开始有了人声。</p>
“一起去漱口吗？”有人邀约。</p>
方棠棠点头，拿起床头的小黄鸡杯子和牙刷，结伴走到过道尽头的洗漱房。</p>
一抔凉水打在脸上，她草草洗脸，心想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尤开他们。</p>
任务者之间很难像正常人一样建立紧密的联系，今天和你谈笑甚欢的人，明天或许就再也不会出现。谁也不会轻易付出自己的感情。</p>
就算任务者一起经历生死，共同完成任务，也很难成为好朋友，很难像故事里那样建立理想化的团队。</p>
大多数的人，都是在绝望里挣扎着，看到曾经的热血慢慢被冻结，成为自己也认不出的人。</p>
她怔怔出神。</p>
这就是直播间想看到的吗？那群躲在后面的观众，看任务者在一次次挣扎中，变得冷漠、自私、彼此防备……他们很开心吗？</p>
如果有一天，她也会变成缪思媛、衣白江允那样的人吗？</p>
她不知道。</p>
女孩微垂着眼睛，淡金的阳光拂过白皙的脸，水槽里的水映出她晃动的影子，影子旁边还有个长发女孩的身影。</p>
方棠棠以为是同学凑过来找她，抬头：“什么事——”</p>
声音戛然而止，她对着面前空气，张了张嘴。</p>
再低头看水槽，那个影子还在她身边，紧挨着她。</p>
脊背蹿上股凉意，她后退几步，握住牙刷的手瞬间攥紧，骨节发白，身体不由自主地绷住。身边女孩儿清脆的声音就在耳畔，却似乎离得很远，和她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p>
她下意识到后背拿书包，手摸了个空，才想起书包放在宿舍里了。</p>
另只手不动声色地挪到兜里，掌心汗水黏滑，快抓不住手机。</p>
这个跟在她身边是长发身影是谁？</p>
脑中电光石火闪过个念头，她张大眼睛，两分钟后，慢慢把手从口袋里挪出来。</p>
攥紧的手在看不见的鬼魂面前张开，一颗牛奶糖在白嫩的掌心里，乳白色的糖纸在阳光下闪闪发亮。</p>
“吃糖吗？”</p>
掌心的糖果没有动。</p>
方棠棠把它放到旁边的窗台上，继续漱口，余光却瞥水中倒影，观察女孩的动作。</p>
“她”穿着蓝色校服，五官模糊，垂着脑袋，头发很长，一直到腰部。</p>
一直到方棠棠漱完口，“她”也没有动，只是静静站着。</p>
“棠棠，我们走啦，记得帮忙买下早餐！”</p>
女孩子们在门口清脆地唤道。</p>
方棠棠点头：“好的！”</p>
“她”依旧站在旁边，动作没有变。</p>
方棠棠心里叹气，看来这个鬼魂不喜欢吃糖，再一抬眼，窗台空荡荡的。</p>
空了？糖呢？</p>
她借水光里映出的影子观察女鬼，女鬼看上去和之前一样，没有变化，可是腮帮子微微鼓起来点，就像是含着一颗糖。</p>
方棠棠忍俊不禁，又不敢笑得太放肆，掩唇低低笑：“你喜欢吃糖呀，那我给你吃呀，只要你以后别骑在我脖子上就行啦。”</p>
她想起来，这女鬼就是那天跟她闯办公室怪谈的看不见的“人”吧。</p>
后来胡溪出现诱骗她，女鬼怕她上当，故意来吓唬她，把她吓得不轻。</p>
冷不丁垂头，看见自己影子上还骑着一个人，是挺可怕的。</p>
不过要是对方可以用一颗糖来诱骗，那就简单得多。</p>
方棠棠翘起嘴角：“你喜欢吃什么糖？”</p>
她的小伙伴都喜欢吃糖，不过喜欢的种类不相同，陆涟喜欢牛奶糖，薇薇喜欢巧克力，至于她，只要是甜的她都喜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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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垂下脑袋，长发也垂下来，遮住脸上的表情。</p>
方棠棠又拿出颗巧克力，在掌心里放几秒，看她不接，只好重新放到窗台上。</p>
回到宿舍后，她陪晚起的宁薇重新来洗漱间一趟。窗台上的糖又没了，看来女鬼小姐姐非常口嫌体直，或许是过分害羞。</p>
她问：“你是游烦失踪的同桌，那个班的27号吗？”</p>
等半天，终于看到水池里的女鬼点了点头。</p>
介于27号内敛害羞到极点，方棠棠到最后也没有问出她的名字，心里暗暗起了个昵称：小透明。</p>
小透明喜欢吃糖。</p>
墨迹半天，她也只得出这个信息，试图用大袋糖果贿赂：“可不可以不要跟着我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