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楼梯处传来了脚步声。小恩抱着那个小藤箱上来了。
这个小藤箱太轻了,估计是轻软衣物,因此小恩就没有打开,就直接带了上来。同时,另一只手还端着一壶热茶。
“俞小姐”看见俞鹿躺在了床上,小恩的声音立刻小了八度:“啊,您要休息吗”
俞鹿慢慢地坐了起来,衣鬓散落,赤着两只脚,看起来娇而懒:“没有,你继续吧。”
“好的。衣柜已经提前擦过了,我现在给您挂衣服,您可以看看位置有没有不合心的。顺便喝点热茶。”小恩将茶壶放在了桌上,就回去打开了小藤箱。
俞鹿这才注意到小恩居然将藤箱也拿了上来,一愣,忙说:“等一等,那个不是”
说那迟那时快,小恩已经开了箱。却见里头放的不是衣服手帕之类的东西,而是画具、画纸,和一本装订好的画册。听见了俞鹿阻止的声音,小恩心里一慌,手抖了一下,画册蓦然落地,还哗啦啦地翻了开来。
小恩定睛一看,瞬间闹了个大红脸,仿佛要滋滋冒烟。
画本上,皆是栩栩如生的人体素描,模特男女老少皆有。其中不少都是身上无任何衣物遮挡的人物。
肌肉的沟壑与阴影、隐秘的褶皱与毛发,都纤毫毕现。
在华国大部分人看来都是过火的东西。更不用说是小恩了,简直懵了。
俞鹿不由分说地下了床,快步过去,拾起画册,有些心疼地吹了吹灰,将它们叠齐了。
“对不住,俞小姐,我不是故意弄掉你的画的”
俞鹿将小藤箱重新合上:“算了。这些都是我的画具,你将它们放到楼下的书桌上。”
小恩忙点头,随后继续给她收拾东西。
这小姑娘似乎还没从刚才的刺激里回过神来,红着耳朵,一声都不敢吭了。
看她这么害羞,俞鹿喝了口热茶,难得起了点恻隐之心,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了几句,分散了小恩的注意力。
小恩是个没有心机的,俞鹿问什么就说什么。
昆西人以放牧为生的,古时候,也曾有过上山打猎的猎户,不过,这一行是看天吃饭的,不稳定,要么是遇不到可猎的东西,要么就是太过凶猛,人类应付不来。因此现在大家上山也不会往野兽出没的山坳里去,只会去采一些山货,晒干后卖给专门收这个的商人。
就这样,一代接着一代,祖祖辈辈,一直到了今天。
当年阿恪的母亲在年轻时离开了昆西,倒是罕见。
也是从小恩口中,俞鹿才知道,这个房子里居然没有浴室。
昆西人不会天天洗澡,每洗一次,都要亲自去后山打水。
而且,昆西人平时没什么消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男人有时会玩玩摔跤,女人就是在家带孩子做饭。连一家可逛的商店也没有。
俞鹿顿时感到两眼一黑,好不容易被系统分散的注意力,重新聚集到了自己眼下的悲惨状况上去,又委屈上来了。
这种无聊的鬼地方,居然要她待上大半年时间。
虽然在这里不会受苦,可她父亲也确实很懂她的弱点。
但如果不是这样,她就要回去嫁给那个讨嫌的未婚夫了。
就冲着这一点,哪怕没有系统出现,俞鹿也不会服软。
选昆西,顶多熬个大半年,嫁给那个人,可就一辈子都要搭进去了。
光顾着生气,都没注意到小恩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俞鹿抱膝,闷了一会儿。才换上了舒服的拖鞋。走到了窗前,撑着窗台往外眺望。
这间屋子的方位倒是不错,从这儿看出去,是一片茂密的丛林,还能看到一条溪水在林中若隐若现,大概会是一个写生的好地方。
幸亏她来之前带了画具。之后的大半年,估计只能借此解闷了。
现在天色正好,不如周围逛逛,也可以物色一下写适合的写生地点。
俞鹿拎起画具,换了一双宽松些的鞋子,下了楼。
村寨里都是民房,村寨外则是一片疏密不一的丛林,金灿灿的阳光犹如金子,落满了林地。
村长洪伯说过,寨子附近还是很安全的。深山里的猛兽不会往人聚居的地方来,偶尔碰到的小型野生动物,你都看不清它的脸,它就被你吓跑了。
俞鹿一心想去刚才看到的溪水边踩一下点。
她的屋子位于高地,望得也远。那条小溪看起来很近,没想到实际却很远,只能听见哗哗的水声。好不容易,她才找到了地方,顿时双眼一亮,的确是个很漂亮的地方。
昆西的夏意甚浓,头上又有枝叶遮挡,气温正合适。再加上环境影响,虫蚁很少。俞鹿跨到了溪水对面,选了一块光滑的大石头,坐了下来。
将颜料摆好,她一手拨着头发,一边弯下了腰,用小桶在溪水里装了一点儿水,刷刷刷地勾画起了眼前这幅风景。
不知不觉,等她完成了画作,看看手表,居然已经块八点钟了。天空此刻还很亮,她都没注意到时间过得那么快。
不能再待下去了。俞鹿将晾干的画夹回了画板里,匆匆收拾好了东西,才往村寨方向走去。
经过了某一个时间,天空暗得很快。走了二分之一路程时,俞鹿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表不见了。回忆一下,刚才画画她将饰物都脱下来了,在看完时间后,她顾着收拾画具,似乎是将那块手表随手放在石头上了。
那块手表的款式是她的心头好,实在舍不下它。反正天空还有一点儿余晖,俞鹿想了想,还是赶紧夹着画具往回跑了。
来到溪边,四周已笼罩在了一层阴郁的暮色中。白天时的澄澈溪水在昏暗中撞击着石头,大概是因为周围安静了,流水声也变大了不少。对面的大石头边上,有个东西在隐隐约约闪着光,正是她的手表,但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动物推过,它已经快掉下去了。
俞鹿没有多想,连忙踩下了水。谁知道下午时深浅只到她脚踝的水,居然已经淹没了她小腿的三分之一,湍急不已,还冷得她一个哆嗦。
此时她已经有点后悔了,不过下都下来了,没有收获岂能甘心。
走到了中间,不知道踩中了什么东西,有鱼鳞一样冰冷滑腻的东西贴着她的小腿肌肤一滑而过。俞鹿的腿一软,险些整个人跪进溪水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至极,忽然有只手臂从后方勒紧了她的腰。劲儿很大,加上冲势,勒得她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那种来自于陌生人的火热体温而且很明显后方的是个比她高很多的男人,让她的鸡皮疙瘩全部起立,尖叫了一声,一手肘往后顶,似乎是顶中了那人的腰。
那人僵了僵,却没有放手。随后俞鹿就感觉自己双腿腾空了,被他箍着腰抱了起来,不由分说地放到了岸上。她一站定,忽然发现,因为自己刚才动作太大,洋装的衣领歪了,露出了大半边雪白的胸口。
倒也不是没见过比这更暴露的人体模特,但那和现在的狼狈是不同的。俞鹿顿时又恼又羞,赶紧将衣领拉了上去,抬头看去。
这人倒不是她想象中的好色登徒子,而是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年。
不是和她经常交际的贵公子那样清瘦的身材。而是高大,挺拔,修长,充满了力量。
短短的碎发,暗色的皮肤,浓黑的眉毛之下是一双深邃的眼。
俞鹿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这双眼睛。
不知道如何形容他的眼神
直勾勾的,带着点野性与天然的,深黑色的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有兽性的眼。
那那里面映出了她的身影。
狼一样的少年。
少年似乎也看到了她衣服掉下来的全过程,有些无所适从,此时,微微垂下了目光,低声道:“夜晚水深,不要下水。”
说的是汉文。有些生疏,但能辨清说的是什么。
发现这个少年居然是能和她交流的以后。俞鹿胸中那种恼羞的情绪,居然发酵得比刚才更厉害了,不管不顾地发脾气道:“我哪里知道嘛,要不是想拿回我的手表,我才不会下水”
少年侧头,看了后方一眼,踩过了溪水,眼疾手快地捞起了那块表,回来递给了她,双目也注视着她:“还给你。”
俞鹿一把将它夺了过来,却还是不解恨。忽然看见溪水中有东西在漂浮,原来是她夹在画板里的画也落水里了,不讲理道:“手表捡回来了又怎么样,我的画都泡水了。都是因为你吓我要是你在岸上发出点声音来叫我,就不会这样了”
少年沉默着,等她说完,才说:“抱歉。”
俞鹿的气稍微消解了一点儿。但这一刻,少年似乎忽然注意到了什么,皱眉,蹲了下来,握住了她的一只脚踝。
俞鹿被他不打招呼就直来直去的动作给吓了一跳,一低头,照着月光,才发现自己的鞋子居然也掉了一只,应该是被溪水冲走了。脚背皮肤浮出了一小片淤青,衬着水肿的外形,比白天时更难看了。
自尊心再次受到打击,成倍的委屈情绪再度冲了上头。俞鹿的眼睛忽然一热,鼻头忽地红了。
待那少年直起身,看见她含着两泡眼泪瞪着自己,仿佛瞬间就懵了。眨了眨眼,僵着看她,有些不知所措。
俞鹿憋着气,视野被眼泪染得朦胧。
半晌,她忽然听见了少年迟疑着开口了:“你,别难过了,我赔你鞋子,还有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