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在冷秋身边坐下:“我记得很久以前,你说过,你欠韩青。那时候,你说你愿意将掌门的位子让给他。可是韩青没让你为难过,你在冷家这些年,做的是称心如意的太上皇,韩青不仅是尊重敬重你,你一直是他师父,不触及他的良心,他对你言听计从。你欠韩青的,不能算还了吧?”
冷秋咬着牙,没出声。
纳兰轻轻叹息一声:“韦帅望那孩子,你要杀,在他四岁时就应该扔出去喂狗,你让他在韩青身边这么多年,掌门,那是个活人,是个孩子,就算是一条狗都会养出感情来,你现在动他?”
冷秋咬着牙:“我是那种会把四岁小孩儿扔出去喂狗的人吗?”
纳兰看了他一会儿,困惑地:“是啊。”
冷秋望天,露出一个鼻子撞到门板上的表情,妈的,是啊!冷秋□□一声:“好吧,就算是吧,可是如果我那么做了,有些人,虽然不会象现在这样对我嗷嗷嚎叫,可是……”叹息,无语。
纳兰笑:“可是,会在内心深处,鄙视掌门大人。”
冷秋讽刺:“笑得开心吗?那个人一怒之下,说不定扔下你们母子带着韦帅望就走了呢。”
纳兰笑:“是啊,我为了自己考虑,刚刚问过韩青,不如干脆把他师父杀掉算了。”
冷秋再一次咬牙,妈的,我应该再一次让你们共饮一江水。(君在江之头,我在江之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一江水。)
纳兰道:“韩青说他永远不会做那种事。”
冷秋怒瞪着纳兰,是,那又怎么样,我早知道,你不用你再来说一次!
纳兰笑:“我同他说,那就别招惹你师父了,他倒是点头了,不过看起来,还是一肚子愤慨。”
冷秋再一次叹气,这也不用你说,我猜也猜得到。
纳兰笑道:“我想掌门人自觉欠韩青的,韩青又不过是一时气愤,掌门大约不会把韩青怎么样吧?”
冷秋沉默,这些不用你说,你这个小女人,我们之间的事,用不着你来多嘴。
纳兰道:“既然如此,何必僵着这么难看,掌门——”
冷秋怒目,怎么,你想让我低头道歉认错?你这辈子见过老子低头?
纳兰轻声叹气:“虽然这辈子没人见过冷掌门低头——”纳兰弯起半边嘴角,露出一个狡狭的笑:“可是,有些事,是不需要直说的,韦帅望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无论如何,会接受掌门的好意的,他是不会希望他师父遇到任何危险的。他断了一只手,再不是掌门的眼中钉肉中刺。”
冷秋深思,这个弯子拐得真大啊,不过,倒也有道理。纳兰道:“帅望这次连他师父都怨上了,掌门解了他这个心病吧,他原谅韩青,韩青就不会同掌门你别扭了。”
冷秋默然,还是四岁时扔出去喂狗比较省事,下次我一定斩草除根。
纳兰微笑:“如果韩青还是给你难堪,掌门就再退让一次吧。”
冷秋瞪她:“怎么退?已经是前掌门了,还退到哪儿去?”
纳兰微笑:“离开冷家。”
冷秋变色,什么?逼他走?
纳兰淡笑:“掌门可以当我没说过,不过,这招对韩青一定好使,如果你拿来对付我,结果当然是权柄全失,可是韩青是不会的,我想,掌门明白。”
权力面前,没有人是可信的,即使是韩青也可能受这个女人的影响与挑唆,不过纳兰已开价,这女子,确实对韩表有影响力,可是这么多年来,她也是个信守诺言的人,她答应过用她的爱情换自由,这些年来,她没有骚扰过韩青。
这女人,很有意思,她很强势,可是,并不贪恋权力。
冷秋沉默一会儿,值得冒这个险:“看看你的秘密值不值这个价吧。”
纳兰微笑:“黑龙死了,冷兰有资格到冷家来做点事,是吗?”
冷秋抬头,讽刺地:“他爹准她来?”
纳兰笑道:“那孩子象是会听父母话的孩子吗?”
冷秋哼一声,气得:“那女人该不会是让你托我照顾她女儿吧?”鼻子里冷哼出来,就差直说做梦了,奶奶的,你可别想用这句话换我的诺言,老子还什么都没答应你呢。
纳兰笑道:“要是我,脸皮这么厚,一定就这么说了。”
冷秋无奈地,求你了,你就说了吧。
纳兰沉默一会儿:“婉儿可能拦不住冷兰,所以,她让我告诉你,高抬贵手——”
冷秋把嘴扁得,那个不屑那个嘲讽。
纳兰笑道:“因为冷兰是你的女儿。”
冷秋僵住,那一脸的不屑,僵在那儿掺上震惊的目光,别提多有戏剧效果了,冷大人已多年没如此失态过,纳兰欣赏地看着冷秋的诡异表情,值回票价。
什么?
良久,他慢慢回过头,看着纳兰,说不出话来,什么?
纳兰轻轻扬起半边眉,讽刺:“就是你□□她那次。”
冷秋气得一张脸都狰狞地扭曲了,妈的,老子□□她?她是我老婆,她——
纳兰笑道:“冷兰的脾气,象你吧?”
冷秋瞪她一会儿,我少年时,那可是个是纯洁善良品格端正的好孩子,嗯,呸,我现在也没啥不端正的。
纳兰笑:“遗传到掌门大人的天赋,除了一双大眼睛象婉儿,别的都象是一个模子里脱出来的。”
冷秋沉默地计算时间,还真差不多。
他紧抿嘴,婉儿是不会说谎的,那女子,是不会说谎的。冷秋默然,慢慢靠在椅背上,静静远眺,青山绿水。
婉儿,这些年,过得好吗?一定很好吧,一个温柔如水,一个真诚善良,求仁得仁,当然好。
同我在一起,光是看着我沉默,已经是种折磨。
那孩子到最后,看我的眼神竟是恐惧,她怕我。
就象怕一个怪物一个魔鬼一只野兽。
冷秋微笑,是啊,这双手杀死的人,比任何一个鬼怪都多。我确是一个怪兽,应该被善良纯洁的天使不耻。
冷秋回过头:“我的孩子,当然应该象我。”偏执,固执,决不认输。冷秋微笑:“你的秘密很值钱,你的要求我可以答应。”
纳兰微笑:“你并不真的想杀掉韦帅望,也并不想废了他。”
冷秋无语地看着纳兰,终于轻轻叹口气:“那没有用。”
纳兰点点头:“是,那没有用。”没用,当年,那个善良倔犟的冷秋,已经死了,即使没死,也已经废了,那个脆弱的良心蜷缩在冷秋内心深处,被漠视被囚禁,微弱地哭泣无力地抗议,现在坐在这儿,从容微笑的冷秋,即看不到也听不到,即使听到,也不过当做巴山夜雨涨秋池,无聊的背景音,不必在意。
纳兰轻轻拍拍冷秋的手:“对自己好一点。”
冷秋没有表情看看自己被拍过的手,那只被拍过的手,好象唤醒了他内心深处的那个孩子,那孩子得到同情越发大声地委屈地痛哭起来,这一次,冷秋可是听得清清楚楚,所以,他弯起一个嘴角,冷笑,对自己好一点?为什么?我身体里的两个我,彼此仇恨,自己不喜欢自己,怎么会对自己好一点?
这世上有几个人真的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