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地下论坛的逻辑链训练活动已经持续了两三年，可在此之前我们从未发现过。为什么？因为他们从没有闹出过人命。这些一二级用户的逻辑链大多没有太大攻击性，只是训练逻辑链而已，没有用户身处其中，就很难察觉。”
季棠：“其次……徐安娜为什么能精准预测罗远森的行动轨迹？”
短发副队长一把抢过手下的鼠标，将页面点到“二号浴场自溺案”和“德光商场割喉案”上。季棠迅速道：“二号浴场自溺案可以说是一场精心谋划。根据刘晓萱的说法，在案发前三天，她就参与了论坛的接龙贴，确定案发当日会去二号浴场参加逻辑链训练。不出意外，罗远森也会去这。因为他在四天前买了二号浴场的门票。因意外不去的概率极低。所以徐安娜可以提前三天预知12月30号当天，罗远森有九成可能性会出现在二号浴场。
“问题就出现在1月2号的德光商场割喉案。”
李浩惊骇地瞪大眼，他明白过来：“逛商场并不需要买门票，没有任何的可预见性。能确认罗远森1月2号当天会出现在德光商场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罗远森，一个是跟他约会的女朋友。”
他看向季棠，季棠也看着他。
李浩：“总而言之，绝对不会是徐安娜！徐安娜不可能知道1月2号罗远森会去德光商场。咦等等……还是有可能的。季队，有没有可能是罗远森不经意间和徐安娜提过这事？他和徐安娜关系还挺好的，分手后似乎也没受太大影响。他两次保释出来，都是徐安娜帮他做的登记。或许他在登记的时候随口提了一句，自己2号想去逛商场？”
季棠冷笑道：“你说得不无可能。这起案子现在一共有两名嫌疑人。徐安娜，疑似创建地下论坛；还有罗远森的现任女友，只有她有办法保证罗远森2号当天一定会去德光商场。甚至罗远森去二号浴场，也是去和她约会的！去，把这个女人给我抓过来！”
李浩激动道：“是！”
李浩是个母单直男，他从没谈过恋爱，但是当季棠的口中说出两个女人的名字，且这两个女人还和同一个男人有些特殊关系时，他的脑海中顿时闪过一幕幕狗血纠缠的爱情大戏。
现在他们还不知道真相为何，但毫无疑问，幕后黑手极有可能是冲浪渣男辜负过的那些女人。
强壮的大汉动作迅速，起身就跑，然而他一个不小心，腰部撞在桌边摆放的马克杯上。
马克杯从桌面嘎吱划过，一闪落向地面。
季棠眼疾手快，迅速接住：“你的杯子？”
李浩拿过杯子，在桌上放好。闻言，他摇了摇头：“不是，不是我的杯子。我是借用了这台电脑，可能是电脑原主人的？幸好季队你接住了，要不然我还得赔人家一只杯子。”
谁料他话音刚落，只听咔嚓一声，这杯子竟然碎了。
李浩：“哈？！”这杯子也没砸地上啊！
季棠却笑了：“不关你的事，刚才接杯子的时候我注意到，这杯子似乎因为常年接滚热的开水，也可能以前就在哪儿撞过，底部有条缝。哪怕你没碰到，最多再接两次水，自个儿也会裂。不过你还是得赔人家一只杯子。”
李浩挠挠头：“好吧。我可真倒霉，我就是路过而已。这杯子本身就是碎的，哎队长，你说我这算不算是被碰瓷了？”
“行了，抓人去吧。赶紧把人给我抓回来……”
声音戛然而止。
李浩疑惑地回过头：“怎么了，季队？”
明亮的灯光下，只见季棠低头看着桌上那摊白瓷碎片，她怔怔地望着，低声自语：“杯子本来就是碎的，根本和碰撞无关，而是杯子本身的原因。它是碎的，它只是被伪装成了被碰碎的模样……
“能知道罗远森30号一定会去二号浴场，2号一定会去德光商场的人，不是他的女友……
“是他自己！”
季棠猛然抬首：“只有罗远森，才能控制自己什么时间出现在什么地点。确实，那两名死者都进入了地下论坛的闭环逻辑链训练，可谁说让他们自残脖子的就一定是那些一二级逻辑链！”
“季队？！”
季棠咬牙切齿，怒吼道：“是冲浪渣男，就是他！他人呢？他现在在哪儿？！”
一个队员赶忙查询资料：“副队，我刚查到冲浪渣男昨天晚上刚用身份证买了车票，连夜从海都市回来了。十分钟前他刚抵达青州，现在应该还在青州地底列车站附近！”
***
狂疾潮湿的海风呼啸而过，如野马卷袭公园里茂密繁盛的草丛。
万千绿色萤火自草石之间盘旋飞舞，缓缓窜上天空，又如起初般的渺小，生于微末，来源于黑暗又渐渐消失于黑暗。只剩下103个无声屹立的人，岿然寂静地站在这漫长的黑夜中，静默注视被围在中央的三级用户。
一个在全华夏排名112位的高阶三级用户。
被他们围在中央的冲浪渣男神情愤怒，动作却无比滑稽。他一会儿在地上劈叉，一会儿唱半句儿歌。大多时候他的身体都不受自己控制，下意识地做出一些看似很顺畅的行为。如果是普通人，只以为自己在正常进行各种动作，但是冲浪渣男罗远森知道……
他进入了一条首尾相连的逻辑链因果闭环！
“为、为什么……”罗远森咬紧牙关，一个字一个字从牙齿缝隙里蹦出来。
然而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胖胖的宅男王浩天，ID“甜奶昔”也突然小声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罗远森猛然滞住。
仿佛是平整结冰的湖面被一颗小石子打出了一个洞口，其下汩汩流淌的暗流再也无法隐藏。
王浩天握紧拳头，他望着罗远森，怒问：“为什么？！”
罗远森：“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利用我们杀人？”
罗远森眼球颤动，下一秒，他坚定地反驳，仿佛问心无愧地大声吼着：“我没有！你们有病吧！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你们是想杀人吗？光天化日，杀一个三级用户？你们不怕被清除小队抓住，被送上审判法庭吗！”
乌云散去，月光落下，映亮了一张张平凡普通的脸庞。
罗远森保持警惕，英俊的脸上极力隐藏自己的畏惧，他死死盯着这里的每一个人，仿佛要将他们的长相全都记到心里。
这时嗡嗡的风声响起，树叶唦唦吹动，不知是谁又开了口，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质问从四面八方，纷涌而来。
“你就是论坛的创始人吗？”
“是你杀了他们两个人吧！”
“不是我们，我们没想过杀人，我们只是想练习自己的逻辑链而已。”
“我不想崩溃。”
“我是个学生，我从没杀过人！德光商场的人绝不是因我而死！”
“我从没想过用逻辑链作恶，我只是不想死啊。”
……
“你这样优秀而聪明的三级用户，知道我花了多少心思，才熬过一次次的逻辑崩溃，升到二级吗？！我只是想有一个可以了解自己逻辑链，一个能让我们这些蠢货、平凡的人，练习升级的地方！”
“是你，杀了他们！”
“都是你！”
……
“嘎吱！”
越野车的急刹声在公园小道的尽头响起，季棠高挑的身影从车上一跃而下。她急忙冲到小广场中央，看清了那个被困在中间，不断进入一条条逻辑链因果的男人，季棠喉咙一涩。
短发女队长环顾四周，语气冰冷：“现在，青州市清除小队抓捕嫌疑犯，无关人等请不要妨碍我们的执法工作。”
“季副队长。”一个年轻却坚毅的女声响起，季棠循声看去，只见17岁的女高中生刘晓萱双手环臂，直直盯着她：“你应该知道的，他进入了逻辑链的闭环，他会一直这样不断进入下一条逻辑链，直到走到最后一个果。”
漆黑的公园里围聚了上百人，可是这里只有三个三级用户，她是唯一的四级用户。然而这一刻，身为在场唯一的四级用户，一阵风从后背吹过，季棠却脊背发寒。
她沉默地看这四周的人，捏紧手指：“我不知道现在轮到你们谁开启逻辑链，把他带进去。可是，审判犯人是法庭的事，你们是想杀了他泄恨？这是在犯罪！立即停止你们的逻辑链！”
流浪汉咯咯地笑了声：“晚了，他已经走到倒数第二条逻辑链了。”
季棠心中一紧。
冲浪渣男也脸色煞白。
皎洁的月光下，他不受自控地缓缓伸出右手，举高，似乎想要抓住天空中的那轮月亮。接着，那只手猛然下垂，他的另一只手、两条腿也分别向后别去。两只手在后腰处拧成了麻花，两腿也以扭曲的姿势打结。
冲浪渣男像一只被自己的手脚五花大绑的螃蟹，摔倒在地，沾了一身灰尘。
……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拿我们这些一二级用户当工具，你们高等级的用户都这么瞧不起人吗……
“大家都是人，凭什么你高高在上！”
……
万籁俱寂，季棠怔然地低下头，看向自己这位作茧自缚的前夫。
良久。
季棠平息神色，她镇定地冷呵一声：“2047年1月20日，青州市‘二号浴场自溺案’、‘德光商场割喉案’，嫌疑人罗远森，抓捕归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