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loatcFile = "/www/wwwroot/xin_floatAdc.txt"; 此生此世,唯爱不悔(吾玉)_丑颜听笙(1 / 2)_此生此世,唯爱不悔最新章节免费阅读无弹窗_新笔趣阁

丑颜听笙(1 / 2)

醉竹影,对明月,何人堪伴轻暖,渐行渐远无书。

即使是最丑陋的容颜,最卑微的身份,最不堪的处境,也该在最美好的年华,有着最动人的少女心事。

——《红颜手札·听笙》

(一)

夜凉如水,风月无边。

听笙来替客人送酒水时,恰是红袖馆里生意最热闹的时候。

她埋着头,尽量不让人看见自己脸上的胎记,鲜红色的血印,几乎覆盖了她整个右半边脸,丑陋不堪,乍一看,真会将人吓到。

以前她就吓坏过客人,油头粉面的富商,喝得醉眼朦胧,一把抓住来送菜的她,刚要亲下去,猛地看清后,怪叫一声推开了她。

雅间笑声四起,富商在朋友跟前失了面子,恼羞成怒,扬手就要甩她一大耳刮子,却被人半路拦了下来,是馆里的老鸨及时赶到,笑得风韵犹存,又是斟酒又是赔罪,好不容易才平了客人的怒火。

从此之后,听笙就再没在前厅出现过,只在后院扫地洗碗,做些杂务粗活。

她心里明白,老鸨之所以替她解围,并不是因为她,而是纯粹看在她母亲的面子上。

听笙的母亲,叫冰娘,是红袖馆的第一美人,长盛不衰的绝色花魁。

馆里的姐妹都笑,冰娘怎么会生下这样一个女儿,活活应了戏文里那句天妒红颜。

冰娘气得浑身发抖,回到屋里,对着缩在角落里怯生生的她,随手将妆台上的一面镜子掷去,砸在她脚下,支离破碎。

“你死了才算省心!”

听笙知道,自己丢了母亲的脸,母亲嫌恶她也是正常的,从她有意识开始,母亲就从未给过她好脸色。

她自小在妓馆打杂做事,小小年纪却已是看尽世间炎凉百态。

这一次,要不是交好的慧兰生病了,她也不会硬着头皮,代替慧兰来送酒水。

台上歌舞曼妙,台下喝彩不断,笑闹声此起彼伏,坐在中间,众星捧月的俊秀公子,正是梁都四杰之一的赵小侯爷,赵钰。

所谓梁都四杰,叫得颇有些讽刺意味,都是群闲得发慌的王公贵族,纨绔子弟,比谁会玩,谁讲义气,谁最风流。

狐朋狗友般的圈子,整日寻欢作乐,其中风头最盛的四个人,便得了这四杰的封号,自己洋洋得意,家中长辈却是脸上无光,恼恨不已。

这小侯爷赵钰,便是四杰之首,素有混世魔王之称,成天领着他那群跟班,到处厮混,闹出些鸡飞狗跳的事情。

赵钰早就定下了一门婚事,未婚妻是门当户对的珠澜郡主,郡主娇生惯养,刁蛮任性的程度与他不遑多让,这样的两个祸害凑在一块,人人私下都道,是月老积了件大功德。

但赵钰显然没那么傻,他压根不愿意娶那个母老虎进门,他跟郡主自小相识,吵到大打到大,说是青梅竹马,却毫不对盘,想都没想过要娶回家当媳妇。

明日就是他与郡主大婚的日子,他今夜特意叫上一帮子朋友,浩浩荡荡地来红袖馆包场,赏歌听舞,左拥右抱,打定主意醉死在温柔乡里,不会去做那倒霉新郎。

正听在兴头上呢,珠澜郡主带着人马,气势汹汹地冲进来了。

赵钰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早有所料,风声都是他叫人传出去的,他就是要在母老虎面前做一出戏,好让她知难而退。

果然,珠澜郡主怒不可遏地一脚踢翻了桌子,一声河东狮吼:

“赵钰,你个乌龟王八蛋,明日还想不想成亲了?”

赵钰挠挠耳朵,面不改色:“小爷自然是不想和乌龟王八蛋成亲的。”

话一出口,哄堂大笑,赵钰那群狐朋狗友更是捂着肚子,笑得夸张不已。

珠澜郡主脸色大变,操起手边一个碟子就摔过去,嘴里恨骂着,毫不顾形象地和赵钰动起手来。

赵钰本着不打女人的原则,左闪右躲,好不狼狈,眼角眉梢渐渐染了怒色。

听笙也就在这时,埋头端着酒水进来了。

还没弄清眼前状况,她的手就被人一把抓住,耳边响起男子的怒吼:

“母老虎你给小爷听着!”

赵钰气得脸都青了,越过满地狼藉,拉着听笙冲珠澜郡主恶狠狠地道:

“小爷我就算是娶妓院里一个打杂的下人,娶世上最卑贱的女人也不会娶你!”

声音在红袖馆里久久回荡着,满堂顿寂,听笙身子一颤,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怯生生地抬起了头……

(二)

所谓祸福难料,也不过是一夕之间的事。

听笙被大红花轿从红袖馆接走时,冰娘奋不顾身地奔了出来,隔着轿子拉住听笙的手,煞白了一张脸。

直到此时,那双美眸里闪烁的泪光,才让听笙觉得这是生养她的娘亲。

恍惚而不真切。

听笙心头蓦暖,像拂过一片羽毛,温柔中却夹杂着大片的酸楚,她想安慰母亲,一开口,却红了双眼:

“娘,别哭,我……我这是过好日子去了,等安顿下来了,我就把娘接出来……”

说到最后,声音哽咽得连自己也骗不过去了。

谁都知道,她嫁进赵家,不过是个笑话,怎么还会有好日子过?

赵小侯爷的一句戏言,在梁都引起了轩然大波,珠澜郡主的父亲,陆相颜面尽失,咽不下这口气,连夜登访赵家,笑里藏刀的三言两语,不仅解除了婚约,更是逼得赵钰无路可退,不得不娶了听笙。

堂堂梁都四杰,家世显赫的赵小侯爷,居然要娶妓院里一个下贱的丑女进门,这件事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

而听笙的悲惨日子也正式开始。

如坠深渊,不见尽头。

新婚第一夜,赵钰就喝得醉醺醺的,直到半夜才回来,她缩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却被人一把拉起,猛地惊醒。

红烛摇曳间,她只看到一双怒气腾腾的眼眸,用嫌恶到极点的目光看着她:

“丑八怪,滚,给小爷滚!”

她颤栗着身子,还没有开口,赵钰已将她连拖带推,粗暴地轰出了门。

她连鞋子都还没来得及穿,披头散发,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脸上还画着可笑的新娘妆,本就可怖的一张脸更加似极了鬼魅。

夜间巡逻的仆人来来往往,好奇地打量她,窃窃私语,眸中是不加掩饰的讥笑与同情。

她抱紧双肩,浑身哆嗦着,在冷风里坐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听笙就被撵到了赵府一处废弃的杂物室里,昏暗的小房间,即使整理过了,也透着扑鼻而来的腐朽之味,连一盏灯也没有。

府中有些姿色的婢女,都偷偷幸灾乐祸着,语带嘲讽,乌鸦永远都是乌鸦,怎么可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说是明媒正娶的夫人,听笙在赵府的地位却连个下人也不如。

自从在门外冻了那一夜后,听笙就时常咳嗽,想是染上了风寒,天气渐渐转凉,她咳得也越发厉害,被衾却依旧单薄,央了管家好几次也没有人来给她换。

病怏怏地躺在床上,听笙迷迷糊糊中,脑海里又闪过了出嫁前,母亲望着她的那双泪眼。

前几天她托府里好心的厨娘带了封信出去,信上什么也没提,字里行间满是知足,说自己在赵府吃得饱穿得暖,叫母亲勿念云云。

虽是在红袖馆长大,但傍着冰娘,耳濡目染下,听笙读书识字,琴棋书画,样样也是拿得出手的。

她天资聪颖,馆里的老鸨曾感叹,若不是那张脸,听笙也许就能继承母亲的花魁之名了。

可还好是那张脸。

这是丑陋的容颜带给听笙唯一庆幸的事情。

正胡思乱想着,吱呀一声,似乎有人推了门进来。

听笙昏昏沉沉间,耳边只听到轮椅转动的声音,下一瞬,一只微凉的手搭在了她的脉搏上。

她病得神志不清,还以为是娘亲见了信,这么快就来探望她了,不由抓住那只手,急切地问道:

“娘亲……你是娘亲吗?”

那边顿了顿,房里不知何时缭绕起了一股药草的清香,许久,男子温声开口:

“我是洛闻,洛阳的洛,如是我闻的闻。”

(三)

洛闻,赵府的讲席先生,坐着轮椅,戴着面具,学识渊博,医术高明,背地里却有家丁称他一声丑八怪。

他幼时被火烧伤过,断了腿,毁了容,一张脸沟壑纵横,看了直让人做噩梦,平日里便都戴着面具。

当初听笙刚嫁进来时,府里有好事的下人纷纷玩笑,赵府又多了一个丑八怪,正好成双成对了。

闲言碎语传到听笙耳中,却并未放在心上,只对那位洛先生多了一丝好奇,却没想到,他们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了第一次接触。

洛闻一日日煎好了药送来,听笙的病渐渐好转,她从不问洛闻为何待她如此好,她想,也许这就是同病相怜罢,只有身处其中者才能明白对方的苦楚。

不知不觉中,她把他当作了偌大的赵府里,唯一能够亲近的人。

病好后,听笙去了洛闻的小院,怯生生地开口:

“先生,我想跟你学医。”

满屋的药草香中,洛闻的一双眼眸漆黑明亮,透过面具含笑望向她,有过堂风吹来,听笙无来由地就心跳加快,手脚局促得不知往哪放。

还好洛闻很快就答复了她,依旧是温朗动听的声音:“你想学,我便教。”

就这样,听笙开始跟着洛闻学医,朝夕相处,亦师亦友。

洛闻的小院种满了竹子,风一阵,便发出飒飒清响,阳光透过枝叶细碎洒下,伴着药香,叫人心神荡漾。

他手把手地教听笙辨识各种药材,肢体轻触间,听笙恍惚觉得,洛闻的手修长干净,指尖生着薄茧,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仿佛很久以前,她就接触过这双总是微微泛凉的手。

赵钰也不再隔三差五地找听笙的麻烦,只是偶尔在半路堵下她,靠着墙,斜昵着眼看向她肩头挎着的药箱,嗤之以鼻:

“你倒真跟那丑八怪混到一处去了,果然是物以类聚!”

听笙埋下头,不去搭理赵钰,按住药箱快步走过,她才不会告诉赵钰,先生有双多么好看的眼睛,就像天上璀璨的繁星,亮得醉人。

平静的日子没过去多久,赵钰忽然有一天急匆匆地来了小院,不由分说地拉过听笙,火急火燎就往前堂走去。

“一会儿少爷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许反驳,听到没有?”

听笙被拖得踉踉跄跄,洛闻一愣,也赶紧转了轮椅跟上。

原来是珠澜郡主来府中闹事,专门来看赵钰的笑话,言辞间饱含奚落,气焰嚣张:“如何,赵小侯爷,婚后生活可还美满?”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乖乖娶了本小姐不就没事了,落得现在成天对着个丑八怪,饭都吃不下吧。”

赵钰折扇一打,伸手揽过听笙的腰,唇角一扬,露出白晃晃的牙齿:

“这您就错了,千金难买我愿意,小爷就愿意娶个丑八怪,也比对着你这只母老虎强,怎么着了吧?”

珠澜郡主被一噎,脸色立刻变了,赵钰继续搂紧听笙,不紧不慢地道:

“至于婚后生活嘛……”他微眯了双眼,忽然扭过头,出其不意地在听笙脸颊上轻啄了一下。

听笙一颤,脸上瞬间绯红一片,愣在了赵钰怀里,一旁的洛闻更是呼吸一窒,面具下的眼眸深不见底,两只手几不可察地握紧了轮椅。

“郡主您瞧见了,我夫妻恩爱无比,只羡鸳鸯不羡仙,不劳您挂心了。若无别的事情,小爷这就不奉陪了,还得和夫人去听戏。”

“您好走,不送。”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干干脆脆地打了珠澜郡主一记清亮的耳光,把珠澜郡主气得摔门而出。

“赵钰,你有种!”

人一走,赵钰就忙不迭地撒了手,一把推开听笙,拼命抹嘴巴,还连吐了几口唾沫,像吃了什么脏东西似的,鬼喊鬼叫的转身就去找水洗漱了。

听笙被推得一跌,恰好撞到了洛闻的轮椅旁,洛闻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

微凉的手心,熟悉的触感,却叫听笙死死咬紧唇,害怕下一瞬就会哭出声来。

她宁愿他不在,不曾见到她如此狼狈的一幕,她也不会在汹涌漫上的委屈中,第一次自卑得无地自容。

偌大的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气氛一时微妙不已,安静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到底是洛闻开了口:“你会弹琴《解忧曲》吗?”

听笙一愣,洛闻笑道:“我收藏了一把古琴,许久不曾碰过了,看你随身带着琴谱,想来你是会弹的。”

未了,声音含了温柔的戏谑:“我不收你的学徒费,你愿意弹首《解忧曲》给我听吗?”

善解人意的三言两语,润物无声中便巧妙地化解了她的尴尬,听笙怔怔地看着洛闻,眼眶一热,心头如初雪消融,柔软地泛开一片涟漪。

(四)

月朗风清,竹影斑驳,小院琴声悠扬。

听笙侧身而坐,十指纤纤,轻抚古琴,右半边脸的血色胎记隐在了重重树影下,只露出了完好的左半边脸,不偏不倚正对着洛闻。

有些东西,如闲花落地,细雨湿衣,在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情况下,就一点一滴地滋生了。

即使是最丑陋的容颜,最卑微的身份,最不堪的处境,也该在最美好的年华,有着最动人的少女心事。

她小心翼翼呵护的那份心事,在不经意间生根发芽,像药庐里经年不散的百草芬芳,沾衣缭发,萦绕于心。

惟愿在此时此刻此景下,将最好的一面展露给他看,纵然《解忧曲》不解忧,至少在日后的岁岁年年中,她也能记得曾与他醉竹影,共明月,为他奏响过半面笙歌。

缈缈琴声中,一道人影入了小院,悄无声息地立在了长廊上。

正是来找听笙道谢的赵钰。

白日里,听笙帮他气走了珠澜郡主,他回去想了想,觉得自己卸磨杀驴的做法始终过分了点,于是本着大发慈悲的念头,他放下身段想来找听笙道谢,却四处寻她不到,他寻思着,转身拐到了洛闻的小院。

不承想,一来就撞见了这样一幕。

听笙的身影沐在月华中,侧身抚琴,墨发如瀑,眼角眉梢带着温婉的笑意,空灵的曲声自她指尖飞出,完好的半边脸在月下秀美异常,宛如琼宫仙子。

他竟从没发现过,他娶回来的这个丑女,居然还有这般清丽动人的一面——

却不是对着他!

赵钰哼了哼,眼见听笙与洛闻月下对望,相视而笑间透着说不出来的默契,他心头忽然升起一股无名怒火。

怎么说听笙也是他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夫人,他堂堂赵小侯爷,居然连个丑八怪也比不上吗?

接下来几日,赵钰不知怎么回事,眼前全是听笙月下抚琴的模样,他烦闷不已,索性叫上几位兄弟出去喝花酒。

回来时已近三更,听笙睡得正香,却被突然叫醒,唤到了赵钰的房中。

醉醺醺的小侯爷也不多说,伸手一指,俊秀的脸庞红得似染胭脂。

“你,去给小爷打水洗脚。”

摇曳的烛火中,听笙埋下头,双手浸在银盆里,默默地替赵钰洗着脚,淅淅沥沥的水声中,她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只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

赵钰醉眼朦胧间,只觉眼前人影重叠,分明是听笙月下那柔美的半边脸,他不知哪来的冲动,一下踢翻了银盘,水花四溅中,一把拉起听笙,将她按在了床上,不由分说地撕扯她的衣裳。

听笙吓得惊慌失措,又不敢叫出声来,只浑身颤抖着,拼命挣扎。

赵钰炙热的吻星星点点地落在她的脖颈间,一片混乱中,听笙脑海蓦地闪过洛闻那双粲然若星的眼眸,啪的一声,她一耳光打去,猛地推开赵钰,掩衣夺门而出。

这一巴掌把赵钰打懵了,他陡然醒转过来,看向满地狼藉,懊恼不已:“该死,小爷竟然会对一个丑女……”

(五)

赵钰被捆着押到祠堂的消息传到小院时,洛闻正在分拣药材,轻轻捏碎一枚七泠丸,修长的手指拈出藏于其间的隐秘字条,上面是冰娘熟悉的字迹:

渝关攻破,贪狼星动,伏笔诛杀,兵临城下。

随手将字条掷入药炉中,看它瞬间烧成灰烬,窜起的火苗映照着他森冷的面具,波澜不惊,眼眸深处却是墨浪翻滚。

他们翘首期盼了多年的那一天,终于要到来了。

眼前不由又闪过那张满是泪痕的脸,冷风呼啸的半夜,她敲开了他的门,衣裳不整,惊慌又狼狈,像头受惊的小鹿,一头扎进了他怀中,瑟瑟发抖,泪流不止。

寒风吹过他的发丝,他握紧双拳,在心中告诉自己要忍。

就像她刚嫁进赵家时一样,即使怎样震惊,怎样难以置信,他都不能轻举妄动,甚至在她被赶出房门,赤着脚站在风中,受尽众人奚落时,他都只能在暗处默默注视,连送双鞋给她都是不能。

风吹竹林,前头还一派晴朗的天,转眼间就乌云密布,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赵家祠堂里,赵钰挺直着背脊,被赵侯爷手中粗壮的藤条一下又一下,打得血肉横飞,惨白了一张脸也硬是没有求饶一声。

是朝堂上有人参了赵侯爷一本,说他教子无方,纵子聚众闹事,赵侯爷最重惜仕途了,憋着满肚子火一回府,就叫家仆把赵钰捆了起来。

“小兔崽子,你把老子的脸都丢光了,好好的一门婚事也被你搞砸了,娶了个贱婢进门,满梁都都在笑,如今联不成姻不说,陆相是见缝插针,巴不得落井下石,来看我赵家的笑话!”

声声喝骂中,赵钰唇泛冷笑,联姻?不过是卖儿子换名利,何曾真正为他打算过?

祠堂外大风肆虐,电闪雷鸣中,暴雨倾盆。

听笙缩在帘幔下,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她原本是来这附近捉一种小虫入药,追着追着不觉踏进了祠堂,恰巧赵侯爷押着赵钰进来了,她不及闪躲,情急之下只好钻进了祠台的帘幔下,胆战心惊间,外头的一切尽数入了耳。

自从那一夜后,她就尽量躲着赵钰,赵钰气急败坏地找过她,说那夜是被马尿灌花了眼,把她看成了妓院的头牌,要不他怎么会对她这个丑八怪……

赵钰还恶狠狠地威胁她不许说出去,否则他那帮兄弟一定笑掉大牙,他梁都四杰的英名一世毁尽。

此刻听笙想起这些话,听着外头的抽打声,抿紧唇,脑中只蹦出一句话,恶人有恶报。

赵侯爷大概是打累了,恨铁不成钢地问赵钰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德性,那边久久没有回答,直到赵钰猛烈地咳嗽起来,似乎牵扯到了伤口,倒吸冷气中却夹杂着夸张的笑声:

“有娘生没娘养的孩子,不变成这副德行,还指望能有多好?”

满带戾气与绝望的一句话,直直击中了听笙的心口,她一愣,待到回过神时,赵侯爷已丢了藤条,恨恨地拂袖而去。

脚步声一远,她便听到赵钰不再压抑,痛呼出声,声音却是十分虚弱:“真,真下得了手……”

像是摇摇欲坠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下一瞬就要倒下来般,听笙一惊,不及细想,掀开帘幔就钻了出去,一把接住了面色惨白的赵钰。

“丑八怪……怎么会是你……”

赵钰有些目瞪口呆,愣了愣后却又笑了,额上冷汗直流,颤巍巍地伸出手。

“小爷还以为……是我娘……看见儿子快被打死了……心疼我……从天而降显灵了……”

听笙怔住了,从来不可一世的赵钰,在提到“娘”时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仿佛真像一个乖巧的孩童,伸出手向母亲撒娇。

像有什么轻触心弦,带着感同身受的怜悯,听笙搂紧赵钰,不闪不躲,在他渐渐迷离的目光中,任他满是血污的手,一点点抚上了她的脸。

“娘,钰儿好想你……”

(六)

梁都的贵族子弟圈里最近都在传,混世魔王赵钰被他老子打个半死不活,一病不起,听说还不慎染上了痫疾,那可是会死人的呀。

一传十,十传百的话里有惊讶,有看戏,有少了个玩伴的惋惜,却唯独没有关切与担心。

到底是玩乐之交,觥筹交错间能有几分真心?

听笙守在赵钰床边,看着他昏昏沉沉的模样,想着外头的流言蜚语,不免都为他感到难过。

如今府中人人都不敢接近赵钰,痫疾是会传染的,弄不好就给小侯爷陪葬了。

赵侯爷特地请了宫中太医来看,忧心之下,却也无暇多顾,最近反军作乱,前朝贼子范林自封反王,联合民间反抗势力,揭竿而起,一路北上,已经接连破了渝州、东穆等十二座城池。

照此情形下去,战火不日便会烧到梁都,江山岌岌可危,国破了,赵侯爷苦心经营的权势也就全没了,他此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哪还有心情顾及赵钰。

而这些家国大事听笙却不怎么懂,她现在唯一关心的,就是赵钰的病情。

赵钰全身水痘都发了出来,已是痫疾晚症,太医个个都束手无策,摇摇头准备放弃他了。

所有人中,只有听笙还在坚持。

她凭着从洛闻那习来的医术,每日坚持为赵钰施针,夜里就点灯翻看古籍,寻找各种治病的法子。

她还做了许多香囊,分发给府中人,里面放了百种药草,挂在身上就能不被痫疾传染。

赵府的下人们面面相觑,接过香囊时,看着曾经嘲笑过的这位“丑夫人”脸上的笑容,心中一时不知是何滋味。

唯有洛闻,一把打掉香囊,头一次对听笙发了火。

“且不说治不治得好,他那样对你,你何苦……”

“先生,医者父母心,我……我想救他。”听笙怯怯地打断洛闻的话,抿了抿唇:“听管家说,他六岁就没了娘,这些年……应该也是很苦的。”

赵钰时而昏睡时而清醒,洛闻来找听笙时他恰好是醒着的,躺在床上,将屏风后那番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转过头,有什么划过眼角,湿了枕巾,带出一句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呢喃。

“傻瓜,你又不是我娘……干嘛对我那么好。”

虽是病得快死了,赵钰心里却亮堂得很,仿佛一夕之间看清许多人情世故,却也不那么在乎了。

反而有时看着听笙忙前忙后的身影,他会好心情地与她开玩笑:

“喂,丑八怪,你是不是喜欢上本少爷了?”

“怎么办,你这么丑,想给我当未亡人我还不乐意呢,要不……我休了你吧?”

“可休了你,你一定会去找那姓洛的,两个丑八怪生下的孩子岂非丑上加丑……你还是跟着本少爷比较好。”

颠三倒四的话中,听笙只当赵钰病糊涂了,从不与他计较,只是有时午夜梦回,赵钰会突然发病,搂着听笙不放,说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胡话。

只有这时,听笙才会看到赵钰素来嬉笑的脸上,露出深埋心底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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