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拍照, 还是大学毕业的时候, 几个女生将学士帽抛高, 对着镜头爽朗大笑, “咔嚓”一声结束象牙塔时代。
  当时给尤茜寝室四个女生拍照的人是沈倾。
  纯白衬衫, 米色休闲裤, 脖子上挂一架单反，清风霁月, 站在学校草坪中央——承载她整个青葱岁月。
  这一次，却是在专业的摄影棚里拍摄。
  尤茜坐在化妆镜前，这才后知后觉紧张起来。她没当过模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摆动作，要是搞砸了怎么办？
  两侧灯泡散发明亮却不刺眼的光芒，化妆师在她耳边提醒：“眼睛，往上看。”
  软刷在下眼睑来回扫过, 留下一条金橘痕迹。化妆师用色夸张鲜明，仿佛正在精心筹备一场盛宴。
  尤茜去摸站在睫尾上的柔软羽毛, 被拿来假发的造型师拍了下手：“别乱碰！”
  “这是要拍什么？”尤茜透过镜面看见造型师手里的长卷发，淡淡的亚麻色, 很快将她一头黑发裹藏起来。
  造型师摆弄着假发，笑她：“都到了摄影棚，居然不知道要拍什么？美女，你到底有多神经大条？”
  尤茜略窘, 等在一旁的宋敏连忙解围：“她是我临时拉来的, 所以不清楚。”
  造型师微愕, 手里动作停了半晌，透过镜面打量尤茜几秒，小声嘀咕：“临时拉来？这可是跟原澈搭档，什么阿猫阿狗都行了？”
  自己朋友好心帮忙还被说三道四，宋敏火气上窜，重重拍了下桌子，猛地站起身，语气略冲：“她是世界五百强投行的女白领，才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说话注意着点儿！”
  “不是圈内人？”造型师以为尤茜是宋敏手底下的新人，冷不丁得知这一消息，顿时火冒三丈。
  她摆手示意其他几个化妆师停下，两三步走去门口，冲等在走廊上的负责人扬声喊，“宋敏随便拉了个女白领来滥竽充数，这杂志还拍不拍了？”
  “女白领？”负责人也没料到会是这样，当即发火，“宋敏！你出来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无心之言引发祸患，宋敏懊恼，都怪这张嘴，一冲动就乱说话！
  见尤茜露出担忧表情，路过时拍了拍她肩膀，低声安抚：“没事儿，大不了咱们不拍了，反正你也不是我手底的艺人，拍了也没啥益处。”她只是不希望花力气争取的资源白白浪费掉而已。
  一群人都从化妆间挤到走廊。
  尤茜独坐镜子前，造型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亚麻色长卷发，白色仿哥特风长裙，使她看起来像橱窗里最漂亮的玩偶娃娃。
  隐约的争辩从门外传来，尤茜觉得不安，于是提起蓬松裙摆跟着出去。
  胳膊拧不过大腿，宋敏横不过负责人，乖乖站在窗边挨骂。
  “迟到也就罢了，还临时换人，本以为换了个新人来，结果根本就是个圈外人！一点经验没有怎么拍？表情姿势都不会摆，只会拍出木头人的效果！”
  宋敏一个劲儿道歉：“对不起，重哥！是我考虑不周，只想着找个人代替童晓娜，没顾及自己的行为会给大家带来麻烦。”
  “考虑不周？那你还带什么艺人！抢什么资源！以后别想再从我手里要机会！”
  “重哥，对不起对不起！您别这么赶尽杀绝呀……”
  高中进校，尤茜就跟宋敏认识，一起玩到大学毕业，感情亲如姐妹。
  宋敏的青春期好似从来就没结束过，一直扮演着叛逆少女的角色，这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低三下气跟人认错。
  虽说知道职场残忍，不把棱角磨平也得磨掉一层皮，但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做小伏低，尤茜心里仍然不是滋味儿。
  攥了攥手，她打断负责人的话，将罪名如数揽下：“是我！”
  众人都朝她看了过来。
  尤茜咽咽嗓子，余下的话太过羞耻，可担心负责人再也不给宋敏资源，想了想，还是暂且丢掉颜面，咬牙一口气喊了出来：
  “我是原澈的粉丝！做梦都想见他一面，这次童晓娜出状况来不了，所以我就以死相逼求宋敏带我过来，她怕出人命才不得不答应我，要怪就怪我，别责备她。宋敏她很敬业很努力，别因为我否定她的一切！”
  脸上盖了一层粉，却依然挡不住她骤燃的两抹通红。
  扮演狂热粉真不容易，太太太太尴尬了！
  不过，好在她不混娱乐圈，今天之后彼此相忘于江湖，也不至于太丢脸。
  走廊静了片刻。
  一群人都用看花痴的眼神，对她行注目礼。
  尤茜只觉如芒在背，本以为这就是尴尬的极限，结果，更糟糕的来了——
  化妆间旁边的房门打开，穿纯白仿哥特西装的男人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休息室门前。
  他握着门把，金色眼影随他垂眸的动作闪闪发亮。
  蔚蓝色眼底掬着一抹柔和，好似海面倒映的那汪月光。
  “哦？这么喜欢我？”他笑了声，尾音带几分狡黠，像慵懒玩着毛线团的猫，漫不经心打量尤茜，“那我得好好回应这位粉丝的热情咯~”
  当众告白被正主一字不漏地听去，尤茜羞得无地自容，她窘迫地移开视线，不敢和他对视。
  完了完了！
  大花痴的黑历史没得洗了！
  修长的手搭上肩膀，微凉，却烫得尤茜一跳。
  她下意识地退开，睫尾的羽毛颤个不停，结巴回道：“不、不用，见到您本人已经很满足了！”
  啊啊啊尤茜！说个话而已，你抖什么抖！丢死人了！
  她内心抓狂，感觉从答应宋敏来摄影棚开始，就陷进了泥潭，越挣扎越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