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开口说道:“药研哥哥,他很反常。”
一期一振没有搭话,他知道铃音会将她想说的话都慢慢说出来,他只需要做一个优秀的聆听者就可以了。铃音继续说道:“他以前也很关心我,但是和现在还是……不一样的。”
铃音皱了皱眉头,显然对于如何描述有些为难。
一开始,她在得知了父母和雪音的死讯之后,震惊是有的,伤心也是难免的,但这样的情绪仅仅只是维持了一天多的时间,她也就慢慢地走出来了。
但是药研藤四郎显然没有。
之前的药研藤四郎也照顾铃音,但那种照顾更接近于照顾家里年龄最小的妹妹。可现在的照顾,就像是在精心呵护一件易碎物品。
……仿佛他一眨眼,铃音就会消失不见。
说真的,在半夜三更上个厕所的时候,看见一个人睁大了眼睛守在厕所门口的经历,那也是够惊悚了。然而铃音非但不能说药研哥哥你做错了,还要露出一个我很安心啊的微笑。
两天下来,铃音就有点受不了了。
刚开始的微笑还是真心实意的,第二天就开始僵硬了,第三天傍晚就……药研藤四郎熬了几天,也扛不住了,睡得很死,她就偷偷摸摸溜到一期一振的房间里求放松了。
一期一振算是给了她一份惊喜。
……躲在被窝里开灯看小黄书什么的,这才是正常人啊。就是不知道一期一振要是知道了铃音这个想法,要作何感想了。
“你能告诉我,这十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这个问题倒不是不能回答,只不过一期一振回到这个本丸时,已经是事情快要到了最后的时刻了。虽然一期一振依靠各种蛛丝马迹基本上还原了当时的情况,但要他当做真相说出来,也有些迟疑:“……事情最早,那个,你能猜到后来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吗?”
“死了?”铃音甚至没有迟疑地反问。
她这种坦然地态度,倒是弄得一期一振有些不自在,他下意识地想回答一声节哀,但又觉得未免太过像是诅咒别人早死了。他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口说:“我猜,当时你虽然死了,但是本丸其实是在半年后才得知了你的死讯。”
“哦。”铃音点点头。
就是自己突然在故事里作为一个死者出现,让人总觉得别扭。
莫说是铃音,就连一期一振也是别扭的要命,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去做这件事情,但整个本丸似乎除了他,也没有谁能够去做这件事情了:“……本丸本来和外界交流就很少,以往应当是一月一次都由付丧神去交易货物,顺带打探一下消息。”
“然而那个时候出现了意外。”
一期一振迟疑了一瞬:“药研他……偷窃了封印在锻造室里的一振物吉贞宗之后,被当时的主人狠狠地惩罚了。”
铃音愣住了。
她……
对不起。
她竟然完全没有设想过这样的可能。
胸中涌起了沉闷的感觉,然而一期一振拍了拍铃音的头,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我想……药研他在做出这样的事情之前,已经设想到了之后的事情吧。而且,那样的惩罚也许对人类很严重,但是我们毕竟是刀啊……也就算不了什么了。”
“我没事。”铃音揉揉眼眶,“你继续。”
“你……我得先说明,这些事情基本都是我推测出来的,应当不会出入太多。但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大概是因为我把人往糟糕的地方想了吧。”一期一振努力安慰铃音,但是他总觉得自己的安慰起到了反作用。
反倒是铃音比他想象中的坚强,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你继续说吧。”
“再然后,你的死讯传来之后,你妈妈就病倒了。”一期一振倒是想说点什么,但他知道的,也只有那位夫人伤心过度,一蹶不振之类的事情,也只能简单的一带而过,“你父亲也因为这件事情遭受了很大打击。”
铃音愣愣地听着。
一期一振叙述的时候,声音很干净,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毕竟对于他而言,这个故事中几乎有两个人都是陌生人。但铃音不是,几乎是短短几句话中,铃音就能勾勒出那位气质柔弱的女人日渐憔悴的模样。
怎么能不痛苦呢?
她就只有那样一个宝贝,捧在手中,放在心上,以为最终将雏鸟放飞世界,没想到最终导致了铃音的死亡——是的,以那个女人柔软的内心,她一定会将所有的过错都归结到自己身上的。
那么日渐消瘦也在情理之中了——
甚至,那位母亲躺在病床上溘然长逝的时候,都很有可能心心念念地恐怕也是铃音的名字。
一期一振看了铃音一眼,突然说道:“时间不早了,要不今天晚上就好好休息吧,说睡前故事什么时候都可以,不必急于这一时的。”
“不,继续。”
铃音咬着牙齿,这样命令道。
她自己似乎都没有意识到,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了。可她仍旧固执地表态道:“我能听下去的,根本就不是听了一点难受的故事,就哭着回去找妈妈的小孩子。”
……还说不是小孩子。
“你要是觉得难受的话,可以靠过来……等等!”一期一振几乎是手足无措地被铃音直接扑过来——刚才是谁说自己不是小孩子来着。一期一振被死死地抱紧了,甚至被勒的还有些胸闷,“……好吧。”
一期一振摸摸铃音的头,放弃挣扎了。
这件睡衣报废就报废吧,如果能让她觉得心里好受点,也算是死的值得吧——喂,虽然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事实,但你也别鼻涕眼泪一起往他身上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