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府库,有粮二百三十六万石,盐一百七十万斤,绢六十万,钱七百四十万,朝廷钦差大臣主事福州后,陛下可按罪臣所报数目核对,以防下臣瞒报私吞,罪臣冒昧,顿首!”
“三事述罢,臣心大定。”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奚可甚哀。”
“唉……”
李晔太息,喃喃道:“天行有常,人命有终,为之奈何……”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观察使,再见了。
定初四年冬月二十一日,哭声在武昌码头响起。
福建观察使陈岩结束了他轰轰烈烈的一生,时年四十三岁,李晔悲痛,下诏隆葬长安,追赠兵部尚书,追封南海王,谥曰文简,罢朝三日,遣礼部郎中萧树人等赴武昌迎灵柩。
二十二日,朝廷有制。
延英殿内阁会议研究决定,陈岩长子陈延晦袭南海王爵位,授右羽林卫大将军,拜京兆府司功参军,泉州刺史王潮暂代福建处置观察营田团练等使留后,王审知出任福州刺史。
韦昭度罢西川行省同平章事,调任福建观察使,朝廷遴选百官组建福建行中书省,等韦昭度抵达长安就跟他上任,升福州为闽越府,直隶于京兆尹,派组文武百官建署办事。
至于王氏兄弟,李晔并不着急。
除了陈岩病逝的噩耗,钱镠也给李晔上了奏章。
伪越王董昌兵败为钱镠生擒,押赴京师问罪途中投江自尽,早有预料的李晔并不震惊,谕令钱镠打捞董昌尸首,就地鞭尸三百,其三族并其死党一干人犯仍然押赴长安受审。
钱镠讨贼有功,由镇海军留后转正镇海军节度使,封会稽郡王。
至于浙东观察使,由四朝元老东川行省宰相崔安潜担任。
和福建一样,朝廷遴选文武百官重组浙东政府,恢复对浙东道的直辖。
至于浙西,这就得看杨行密是怎么想的了。
之前说要入朝,这么久也没回音,李晔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根据李晔的指示,兵部递交了用兵申请状文,请求李晔谕令掌管调兵权的枢密院予以协助,调动江陵、襄阳、秭归、长沙、零陵、武汉、复州等地驻军东进,囤师宣歙观察使。
至于对杨行密的态度,朝廷意见也不统一。
六位宰相当中,杜让能和刘崇望力主宣抚杨行密,先将重心放在朱温身上,如果真的跟朱温打起来,朝廷就可以借助杨行密之力封锁宣武南面,配合北面东面藩镇包围朱温。
柳璨和崔胤则建议等一等,等韦昭度和崔安潜到任,杨涉还是照常反战,连续打了几年仗,陛下该休养生息了,内阁大臣也是各持己见,反正都是各有各的道理。
加之李晔本人也犹豫不决,所以到底对杨行密用不用兵还得根据形势从长计议,不过在此之前朝廷得做好用兵的准备,兵马得先动起来,故而李晔还是决定往江西淮南一带增兵。
毕竟无论是打朱温还是打杨行密,兵进淮南都是必要之举。
说起朱温,他这几天正高兴呢。
魔头李罕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人吃多了,最近几年得了眼疾,发病的时候连人都分不清,李克用多次召他去太原述职,都被他以眼疾严重拒绝了,一开始李克用怀疑他有异心。
结果派使者去孟州慰问探望调查的时候,发现情况确实属实。
李克用这才放心道:“如此就不要管他了!”
谁知道上个月的时候,李罕之府上突然来了一位云游神医,不知何许人,不详其姓字,自号杏林子,到孟州那天看见招医榜文,当场就在官差面前揭了榜,然后就被牙兵抓走了。
走进节帅府,院子正中摆了一口大锅,李罕之正在发病,眼睛上蒙了一圈白布,金刀大马的坐在屋檐下,听说有人揭榜,便恶狠狠道:“要是个庸医,就自己下锅待宰罢!”
说着真就端起碗筷调料,准备吃晌午饭。
结果怎么着,那杏林子一下手就让正抓瞎受苦的李罕之好受了许多,之后又开了两副药给李罕之吃,吃了两天,眼泪不流了,眼珠不红了,眼眶不疼了,看东西也勉强看得清了。
为了考校神医的本事,李罕之把消息散了出去,慕名而来的求医人顿时堵满了节帅府大门,李罕之果然没有推三阻四,很爽快的下令请神医出来接客,有人垂头丧气的离开了。
当然,也有心情大好的。
出来就跟众人吹嘘道:“这人的确不同凡响,世外高人啊!”
至于甚么个高法,不论是满意的还是失落的却都不肯说,神秘兮兮的气息越发增加了人们的好奇心,这也更加了笃定了李罕之的想法,看来这个云游神医的确有些真本事啊。
心情一好,院子里煮肉的锅也就撤了。
当宣武的细作把李罕之最近的故事报回汴州,没有这方面痛苦的朱温听说后,这位性情复杂的军阀笑了好一会儿,口里叫道:“李罕之这是吃人遭了报应,什么神医也救不得!”
也许是觉得李罕之快死了,到时候就可以趁机攻打李克用了,接下来的很多天朱温都是心情大好的样子,没有责罚任何人,因为武昌之败被他贬到亳州的曹延祚也捡回了一条命。
朱友珪也一连七八天没有挨朱温的打,刘氏夜访朱温府邸的频率也高了起来。
敬翔很气,但是又不敢说什么,干脆眼不见为净,每当妻子晚上打扮得花枝招摇即将要出门的时候,他就装作有公务要处理,然后提前一步离家,一个人在午夜的官邸喝闷酒。
他也不是没有反抗,但刘氏当真不好惹。
但凡敬翔稍有不满,刘氏就大发雷霆,骂道:“尚让是黄巢的宰相,时溥也是朝廷忠臣,你算个甚么东西?单论你的门第,我都觉得害臊,如果觉得不爽,咱们明天就去离婚!”
敬翔怕她晚上跟朱温吹枕边风,只好忍辱负重。
“你说得对,我的确是个卑微的寒门子弟,不配你这高门贵女!”
“哼,我嫁给你算是便宜你了,你知道就好。”
仗着有朱温撑腰,刘氏自是作为随心。
自从李罕之重病的消息传来,刘氏几乎是天天晚上跟朱温腻歪在一起,刘氏的脸色愈发红润,显然是房中术大成,朱温的脸色也越来越白,某个早上起床的时候甚至扶着墙走路。
“小浪蹄子,明晚别来了!”
朱温怒气冲冲,刘氏明知故问道:“你又怎么了嘛!”
怎么了?再这下去,不等被李晔干掉,他就得先死在你肚皮上。
除了放纵欲望和刘氏乱搞,家人仆从还时常看见朱温自己一个人站在某个角落出神,摸着下巴的胡须,抬头四十五度望天,似乎是在回味着什么,时不时还会发出阵阵笑声。
“噫,好了!”
笑着笑着,就自己把两手一拍,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看他这个样子,家人都有些担心,张氏夫人把朱温的贴身家僮婢女找来问,却也没发现有什么离奇的事情发生在朱温身上,倒是宝贝小儿子朱友贞,一溜烟跑到张氏寝殿。
“阿姨,父王问我什么是亲王,阿姨,亲王是什么东西啊?”
张氏不听则已,一听勃然大怒。
气冲冲找到朱温,揪住对方的衣袖,一顿骂得朱温狗血淋头,道:“不要失了你的时!你自己只觉得当了一个节度使,就痴心妄想当起天子来!就是宣武节度使,也不是你的功劳!”
“还是先帝喜欢你,力排众议舍给你的!”
“如今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发病想起当天子来,古往今来的那些天子,哪个不是身负上苍旨意?你不看见长安天子,都有无数爪牙,一个个方面大耳,青面獠牙,杀人不眨眼。”
“你本是邙山一介闾左,也该找面镜子自己照照。”
“不三不四,净想着神鸟肉吃!趁早收了这心,明年打跑官军,保了张全义,每年上供几十万钱给皇帝,保住你那吴兴郡王的爵位要紧,养活你那老不死的老娘和儿女是正经!”
“还亲王?你想害死友贞?”
“我十月怀胎给你生儿育女,受了多少磨难?”
“都把与你丢水里造反,叫我一家老小都被官兵拉到长安砍脑袋!”
一顿夹七夹八,骂的朱温落荒而逃,想到李振说的那些话,心里不禁又自想道:“判官说寡人火候已到,自古以来几千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如果不试他一试,怎么甘心?”
当下便找来几个心腹,瞒着张氏开了个小会。
被张氏知道,又骂了一顿,拿起棍子就往李振身上打,边打边厉声骂道:“朱三自倒运,选了你这现世宝当判官,你非要害死我们全家几百口人才甘心?我打死你这个谗言媚上的奸贼!”
“再跟朱三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我便活活抽死你,滚!”
李振狼狈逃走,朱温的小团体会议被强行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