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药效来得实在太慢,再多上片刻,本王都担心会被他察觉异样。”
萧北城为君子游拉上被子,用温水浸湿帕子,擦去他头上细密的冷汗,看他沉在梦境里,眼睑颤动着不得安生,心里也是担忧。
这时有人推门而入,径直走到他身前,微微欠身行了礼,一开口便是道谢,看来在外面听了可不止一时半会了。
“下官须得感谢王爷肯在大人面前为下官正名,您非但没有怀疑我的忠诚,反而在大人心生疑虑时替我作证清白,这份恩情,下关没齿难忘。”
萧北城看都没看他一眼,只顾着为睡去的君子游盖严了被子,“少在这儿跟本王装大尾巴狼,别人不知道你什么来路就罢了,你自己还不清楚自己是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
江临渊被逗笑了,宽袖掩面收敛了笑容,这才端起为官的从容,“王爷言重了,下官……不,属下这场戏演得自己都快信了,连大人都被骗了去,斗胆在事情平息后向您讨个赏赐。”
那人就像没听见他这话似的,按着君子游略有些颤抖的身子,吩咐道:“有时间讨嘴嫌,不如去搬床被子来,都这个节骨眼上了,还想着自己被窝里那点事,你当心本王把你的身份捅给黎婴,你以后只能做他的洗脚婢。”
“王爷,您这就过分了,”江临渊一边说着,一边从柜子里翻出床锦被来递了过去,“咱们从头到尾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您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
如果君子游这会儿意识清醒,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就会明白萧北城笃定江临渊绝非叛徒的原因——这厮根本就是他安插在江氏的人。
似乎是为套近乎,好说服萧北城打定心思来帮助自己,江临渊甚至翻出了陈年旧事来煽情:“遥想当年,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丁,父母阿姊都小心待我,生怕这根独苗有了闪失,往后没人传宗接代。可我少时顽劣,不懂事理,横冲直撞得罪了有钱人家的少爷,一言不合就被关进了牢里,性子又烈,不肯低头,差点儿就要被人灌毒药死了,幸亏有王爷出手相助,才成就了我的今天。”
看他声情并茂地讲着,萧北城心道你还真敢提啊,当年振德赌庄的少爷慕容皓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满城百姓都是敢怒不敢言,偏他一个楞头小子做了出头鸟,妄图用三寸不烂之舌斥得对方无地自容,最好羞愧而死,结果呢?
堂堂江氏长子,未来的继承人,不光没斗过地头蛇的痞子打手,还被关进大狱里吃了几顿牢饭,那慕容皓混小子当年也是个爽快人,一句话,铁了心就是要他死。
“除非他能把当天那如花似玉的黄花大闺女原封不动地送回本少爷床上,否则他就得偿命!”
别看当年的慕容少爷宝贝还没长大,口气已经不小了,底下的喽啰一想,事也没这么办的,本来强抢民女就是作奸犯科,理亏,要是真闹出了人命那可还了得?本来都想着背着自家少爷偷偷塞点银子把人给放了,结果有人好事儿查了下这位的来路,一看就慌了。
“这这这……江氏的公子,原定今年就要入国子监了,这要是让他声张出去,哥几个肯定讨不着好,指不定项上人头都保不住了!”
于是乎几个赌庄打手凑在一起商量了,就决定神不知鬼不觉一味断魂汤送这位江公子上路,以绝后患。
好巧不巧,这几个打手动手杀人的那天,小王爷萧北城到狱中提审了一名人犯,赶巧碰着小江公子被人硬灌毒药,便仗义出手相救,结果就被这位记下了恩情,非要感念他的恩德。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他才知道看似风光的名门望族朔北江氏,早就因为内斗成了空壳,若非如此也不至于连未来的继承人都捞不出来。
自那之后,缙王就成了江公子的救命恩人,小公子曾扬言,只要不是以身相许,哪怕小王爷是要他的命,他也不会犹豫一下。
小王爷心道我要你的命没用,要你的身子更没用,这人是不是有病?
把江公子当了几年病人,萧北城终于发现了这位的才能,竟然出彩到连国子监祭酒都对他赞不绝口,文才出众,神思敏锐,这种人日后在朝绝对不容小觑。
不过萧北城也是有筹谋的,他对江临渊最大的觊觎就是他的身份——江氏之后,入朝定得重用。
“本王对你要求不高,只有三点,其一,参加科考,不得落榜。”
江临渊那时年轻,以为有了报恩的机会,当下就决定为缙王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属下领命!”
“其二,不得高中状元。”这也是萧北城最担心的一点,谁知道这家伙会不会一时兴起,一首诗文拉不住闸,直接拉住考官的心,那之后他的计划可就全都打了水漂。”
江临渊:“?”
“其三,三年后再入朝,胆敢早一天,本王就把你打包送还给慕容皓,把你这条命还给他。”
江临渊:“……”
慕容皓简直就像个催命鬼,算是江临渊这辈子最怕的人了,一番纠结下来,还是觉着做缙王的走狗比做慕容少爷的刀下鬼强,退一万步还是点头答应了。
所以也就有了后来狗皮膏药似的赖着状元郎君子游,在缙王这儿又拼命不得好的大理寺正江临渊。
起初他不知缙王打着什么算盘,还想着给王爷和自家姐姐牵段红线,只要扯上了亲戚,日后还恩的时候就不必考虑丧命这回事了,百利而无害。
结果见了那位从姑苏来的大罗神仙,他人就傻了,心里佩服着缙王看着一表人材,居然会有这种癖好,实在不简单啊。
再然后,他见识过了这位神仙的本事,又由衷地感叹,果然两人都不简单,在一起简直是凑成了天造地设的一对。
“想想当年,王爷,我真是……”
“想想当年你差点儿被慕容皓弄死的屈辱,你就不想趁早找回来吗?”
提到这位“老情人”,江临渊真是爱不得又恨不起,想了想对方此刻的惨状,不说心软,唏嘘总还是有的。
萧北城床前床后看了几次,确认放心了,才轻手轻脚套上靴子,小心翼翼走了出去。
一出门,他便命人去请了黎婴,“让最靠谱的人替我照料他,你应该没有意见吧?”
“当然,但您多少找几个靠谱的人护着,不然我怎么放心得下。”
“京城外驻守的十二州军,够不够?”
江临渊顿时乐了出来,他怎么忘了这缙王可是位人才,如今跟某人学坏了去,比起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爷。”江临渊轻唤一声,只见那人挑了挑眉,“您真是太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