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一个远在京城的大夫为何会去查江南一带的案子?”
“受人所托……”
“受何人之托?”
姜炎青叹了口气,没有了方才对答如流的从容,瞧他那皱眉的为难样,就知道这事绝对没那么简单。
他这种来去如风,随心自由的男人,应该没有什么牵绊在意到要为其遮掩罪行的人,除非……
“该不是本王想的那样吧?”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引人无尽遐想,越是做了亏心事的人就越是心虚,按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姜炎青要么死不承认,要么从实招来对大家都好,可他偏要装大尾巴狼:“也许呢。”
萧北城也很擅长攻心,没有给他嘻嘻哈哈一笑带过的机会,一语重击他内心最敏感的薄弱之处:“所以,是柳于情。”
姜炎青沉下脸色,黯然垂眸,心里是急于否认,可他并没有将这份迫切表现在脸上,迟疑片刻,还是选择了沉默。
“看来真的是他,他一直在本王身边,本王却不曾察觉他的异心,说来也不能怪你,归根结底,还是本王太大意了,竟然会尽信于人……”
他念叨了几句,也不知是说与谁听的,站起身来静静望着姜炎青,倒有些同情的意味。
“感情这东西很奇妙,一旦接受了,你的底限与原则就会无限刷新,本王不怪你,但你需要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一个交代。”
说着,他端起酒盏向前走去,就像是特意安排好的一样,才出三五步去,便有王府亲卫押了一人上来,正是他们方才提到的柳于情,两手被反绑身后,头发稍显凌乱,额前散下了几捋,口间还被绑了布条。
“罢了,本王不是很想听你的解释了,说不说都无妨,反正对本王而言都没那么重要。”
柳于情呜咽着说了句什么,碍着齿间异物无法讲清,听语气大抵是在反驳什么,可他还没说完,话音便戛然而止。
姜炎青本是不敢与之相视,觉着气氛不对才抬了眼,却发觉萧北城竟是将那一杯酒都泼在了柳于情脸上,迫他住了口。
气氛陡然冷了下来,柳于情心如死灰地垂下头去,不再顽抗。
细究他如此反应的原因,就会发现他处在“一片忠心却被深信之人质疑”的伤感与“多年筹谋一朝落空”的失落之间最微妙的位置,让人辨不清他的消沉究竟是出于哪者。
“不,你不能这么对他,他是最信任你的人……”
“子游曾经说过,待你最忠诚的不是血缘至亲,不是爱侣挚友,而是与你水火不容的敌人。你的亲缘可能背叛,你的爱人可能移情,你的挚友可能反目,但只有敌人永远都是敌人,仇怨永远是最真实的,所以他对本王深信不疑,可本王能信任他吗?”
萧北城平静发问,分明是他亲手泼了柳于情一脸酒,到头来还是他用袖口擦去顺着那人脸颊流下来的水渍。
“最初意识到真正的敌人就潜伏在身边时,本王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哪怕那个人是与本王朝夕共处,同床共枕的子游,本王也能接受现实,不逃避、不暴怒,所以你放心,本王不会不理智到提刀砍你的地步,但是你也别想就这么糊弄过去。”
他缓步踱回原处坐下,姜炎青坐立不安,搁下攥了半天的酒盏便条件反射似的站了起来,而那人的反应很平淡,直接提了隔水加热的酒壶,往他的杯盏里又添了小半,意思便是强行将他留下了。
“别这么急躁,本王这个被背叛的当事人都没说什么,你怎么就先坐不住了。”
“王……”
“你们几个,给于情松绑,赐座,别把他当犯人看待,本王可以待他粗暴,你们可不行。”
忠心耿耿的王府亲卫唯命是从,根本不会深思这话里隐含的深层意思,当即解了缚在那人手上的麻绳,并将他按在了二人对面的木椅上。
这些亲卫都是萧北城一手调-教出来的,知道深浅轻重,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遵从主命给人松了绑,却并没有拆去勒在柳于情齿间的布条,留给了萧北城亲自替他解开的机会。
他探出手来,停在柳于情面前,后者没有后退的动作,这足以证明他心里其实并不畏惧萧北城,更没有阴谋被戳穿后的慌张与恐惧,面对自己的主人时十分从容,不显一丝忧色。
试探过他的反应,萧北城也便罢了手,摊开手来耸了耸肩,望向了姜炎青。
后者明白他的意思,是有些不情愿,却不得不接下他的招,只得帮柳于情解开衔在口间的布条。
那人因为强行辩解,嘴角被磨得微红,让他很是心疼。
不得不说,姜炎青对柳于情是真情实感,可那人如何待他就未必了。
当然,这对萧北城而言未必是件坏事,至少这样一来,他就知道当从何处切入正题,准确地抓住姜炎青的软肋。
“于情,你是跟在本王身边最久的人,连沈祠都不及你与本王的竹马情谊,为何?”
“王爷,我不曾背叛。”对此,柳于情只有一句简短的解释,比起辩解,倒更像是不屑于取信于人的说明。
如果要他展开了讲,只怕他现在也是振振有词:分明是被怀疑了的我该感到无奈,怎轮到王爷唉声叹气地质问?我才该为多年竹马之情不堪一击而感到悲哀。
不管此刻他表现出什么情绪,悲伤、痛苦、愧悔、无奈、担忧……萧北城都不觉着意外,可偏偏他淡定从容,甚至到了萧北城不得不怀疑自己的地步。
他还真是头一次发现这个平和温润的男人竟然有这一身的傲骨,恐怕就是严刑拷打,也不会让他低头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