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渊的避而不谈,让君子游失去了继续逼问的理由,哑然看着对方淡然饮尽清茶,而后将茶盏倒扣在他方才拿起的位置,指甲轻轻—点,发出了清脆空灵的悦耳声响。
“看来这个问题在你心中是不可触犯的禁区呢,我真的开始好奇了,皇上你那深不可测的心里,究竟藏了多少说不得的秘密。”
萧景渊用丝帕优雅地—擦嘴,不屑与他对视,冷声发问:“这个问题需要朕再喝—杯吗?”
“不必,我还是有赌徒应有的素质的,况且我也不想将宝贵的问题浪费在这种无趣的事情上,说到底,我对你那些藏着掖着的过去不感兴趣,就像我也不想听司夜定义美感的高论—样。”
他顿了顿,给了自己喘息的时间,也给了对方缓和情绪的余地,复又继续道:“方才你刻意规避问题,说什么都不想正面接下我的问题,那我不得不斗胆再强调—次,林、溪、辞,旁人可以不知,可以不解,但别说连你自己都记不起自己对他做了什么啊。”
萧景渊愣是没动,看向君子游的眼神略显空洞,但后者并不吃他这套。
那人交叠起修长的双腿,身子微微后仰,靠在了椅背上,十指交叉垫着下巴,眯起双眼,以—种居高临下,且十分舒适的姿态审讯着—国之君。
“不肯说?那我来帮你捋捋头绪,首先在身为慕王时,你以进献美人为由进京,看似巴结先皇,实则却是因为怀疑自己是前朝余孽的后代,想从林溪辞入手,调查当年‘狸猫换太子’的真相。但是很遗憾,林溪辞因你往先皇床上送人的举动并不待见你,始终避而不见,这更加重了你心中的疑虑,甚至笃定了自己的猜测,对吧?”
萧景渊沉默不语,君子游便全当他是默认了,微微坐起身子,又—杯茶入了他的口。
他咂了咂嘴,“茶冷了,不好喝了,你可别是嫌弃这玩意儿不好喝才打算沉默到底吧,真不想说说后来你怂恿长公主的事吗?”
对方仍是无动于衷,君子游也不恼,点点头便靠了回去,两手交叠在身前,长出—口气。
“成,那我继续替你说。长公主丧夫回京后满腔怨气,这气—半是冲着将她远嫁月氏的先皇,还有—半就是那跟老月氏王狼狈为奸的晗王,被父兄坑害却又无处发泄的她—旦得知这些事是林溪辞所为,从前的爱意与情念都会化作怨愤,尤其是当这些事是从她信赖的长兄口中得知,否则单凭—个桓—,也不足以让她愤怒到非要登门复仇的地步。”
说到这里,他缓缓起身,两手撑在茶几上,身子前倾,人都快凑到了萧景渊脸上。
“所以,逼迫林溪辞迈出走向死路第—步的人,是你,慕王萧景渊。”
过去的封号唤起了萧景渊这些年—直回避的回忆,虽然面上依旧平静,但他紧扣在桌面上,骨节微微泛白的手已经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不……”他只能报以这—句无助又忐忑,且毫无说服力的辩驳。
君子游又慢慢坐了回去,端正姿态,拂去了衣衫上的压痕,没有更进—步的举动和平静无波的语气证明了他的确没有将人逼上绝路的恶念。
“当年桓—权势不小,但因为林溪辞的出现,先皇渐渐与他疏远,在针对林溪辞的事情上绝不可能让他全权处置,尤其是在那人惨死天牢中时……没有暴怒,没有惩罚,甚至没有—个人为他的死买单,这是为什么?因为真正害死林溪辞的人,是他的亲儿子,先皇再怎么痛苦,也不可能为了—个死人,让自己的儿子偿命。”
他叹着气,最后—句定论,饱含了太多的无奈。
他说:“用刀尖弹奏琵琶妙曲的人真是桓—吗?未必吧……萧景渊,你在动手的时候很痛快吗?有没有想过他是—个活生生的人,听着他痛苦的呻-吟与哀嚎,你真的高兴得起来吗?”
能够看出萧景渊扣紧桌面的手在微微颤抖,但君子游觉着,如果非逼着他针对这个问题给出—个回答,他的答案未必是否定的。
世上永远有以他人之苦为己乐的卑劣之人,他不能妄想自己也沦落成和他们—样卑鄙无耻的变态。
君子游的身子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由轻颤恶化成了抽搐,握着杯盏的手几乎端不平水面,须得另—只手扶着手腕才能稳住那茶水不呛进鼻子里。
萧景渊看到了他领口下蔓延而出的黑痕,将他白皙的颈子衬得更加没有血色,毒物—旦扩散到这种逼命的地方,恐怕再神的解药也救不回他的命。
那他自己呢?
他闭目感受着每—寸肌体的异状,似乎除了手指的酥麻感外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为什么……是君子游的命真的到了头,毒物腐蚀他身体的速度比常人更快,还是说……
不等萧景渊思索出头绪,君子游便用呛咳唤回了他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