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北城从袖子里摸出一枚铜钱,放在指尖弹至空中,铜钱在空中快速翻转着升到高处,而后落到他已经摊开的掌中,他两根手指捏着铜钱的边沿,抬手挡在眼前,让耀眼的阳光从方孔中倾泻而下,打在他脸上,投下了一小片光影。
“人就像这铜币,都具有双面性,一面白,一面黑,一面善,一面恶。当你在做善事时,你心中贪婪、懒惰、诡诈的恶念就会作祟,将你纯粹的好意染上污点,变得不那么干净,而当你在做恶事时,残存的良知也会反复提醒你执意而为的危害与恶果。”
“我同意,但大多数人都能控制自己的善恶观念,能够让二者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即使倾向一边也不会打翻全盘,只有极少数人并不擅长与本性搏斗,一旦沦为输家,精神就会彻底崩溃,接下来的人生也将完全失控。”
“看来我们的司夜大人就是如此,虽然不知怎样的经历会让他沉沦至此,但他体内的的确确住着那个身为法律捍卫者,极具正义感的大理寺卿的灵魂,证据就是……”
“他追查先皇之死的真相!”二人异口同声说道,随后相视一笑,默契地击了个掌。
“在老侯爷的叙述里,司夜在先皇驾崩后的第二天就找上门了,当时所有人都因为先皇未下诏立储,担心站错了阵营而不敢轻举妄动,那些个有着‘忠肝义胆’的老臣都不敢出声,偏偏是他一个大理寺卿挺身而出,要为先皇讨个公道。”
“不错,这与他在我们面前所表现出的性格不符,所以要么是老侯爷在说谎,要么就是司夜的的确确有点问题。”
“老侯爷杀了先皇后被司夜指出疑点,虽然他本就打算畏罪自尽,因皇上的威胁不得不选择活着为大渊尽力,可他没有理由包庇司夜,相较之下,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证据就是,他今日平静时对你说的那番话。”
“还有这个。”
君子游拿出方才司夜交给他的蝴蝶标本,那只蝴蝶被保存得很好,连羽翅上的鳞粉都没被擦掉,可见司夜确实是在用性命保护他珍视的东西。
这样一个待物都如此用心的人,或者说是人格更为恰当,如果他真的对林溪辞用情至深,怎么可能会让他遭遇那种事?
君子游一路锁眉深思,苦想着所有的可能,终于在回到王府后下了定论:“我觉得,司夜从当年至今,都未必扮演着纯粹的恶人形象。”
这个推测倒是十分有趣,连萧北城都忍不住想听他后面的话。
君子游小心翼翼把蝴蝶标本放进了抽屉,总觉看着那东西会心有余悸,怎料下蹲再起身时突然一阵头晕目眩,眼前一黑,就这么倒了下去。
萧北城见状担忧,都快跑过去亲眼看他的状况了,柳于情前去一探那人的鼻息,“没事王爷,还有气。”说罢喊了姜炎青来诊病。
京城第一神医只瞟了一眼,就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不以为然道:“被放了那么多血,不贫才怪,能坚持到现在已经不错了,换了别人,早就人事不省了。”
早前店铺的准备好了黑糖红枣补血汤,奈何君子游这厮查起案子根本不要命,风风火火地走了,连喝口茶的时间都不留,晕了也是早晚的事,还好他是晕在自个儿家里了,没给别人添乱。
“以后王府的黑糖、枸杞,红枣这类东西是少不了了,外人听了还不得以为你们在家坐月子?”
“这种狗话你都说得出口?”
为图个方便,黑心大夫姜炎青把两人安置在了一张床上,来来去去伺候一屋里的就行了,犯不上两头跑。
他自己想得挺美,还觉着成全了一双有情人同甘共苦的愿望,简直就是人间难遇的心善神仙,哪想过君子游这厮睡相极差。
平日萧北城忍得了他是因为觉少,比这家伙晚睡,也比这家伙早起,偶尔贪恋被窝里那点温存,赖个床都算破天荒了,这家伙就算睡觉倒立都不至于太影响他。
可现在萧北城是个刚捡回一条命的重伤员,变得嗜睡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在睡眠状态下能加快恢复的速度是不假,可那也得是在良好的睡眠状态下。
终于,第七次被从浅眠中扰醒的萧北城忍无可忍,咬牙忍痛丢开了君子游在无意识状态下拍到他伤口上的爪子,朝外喊道:“沈……”
还没喊完,那只被他丢开的手又攀了上来,轻轻捏住了他还在翕动的唇。
君子游眼睛都没睁,先把脸凑了过去,搭在那人肩头,轻声道:“清绝,你现在身子这么虚,有没有想过那档子事?”
要不是萧北城此刻被气得涨红的脸色刚好能掩饰他的赧然,还不知要被这小子嘲笑成什么样。
他刚想否认,就觉那人的冰凉的手指从他的唇角一路下滑,途径下巴、喉结,越过了胸前的伤口,停在了他大腿上。
君子游轻声笑着,让人辨不清他到底怀着什么鬼主意,“别害羞嘛,你要是不行了,还有我疼你啊……”
“自己滚下去,还是让人把你拎出去?”
他拉着那人的手,衣摆一撩,非让他摸自己肚子上那几块凹凸有致的肌肉,萧北城忍无可忍,一咬牙,在他肚子上掐了一把,刚好是先前他被司夜一拳打青了的位置,没用力,但足以震慑那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