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皇祖母是否听过民间的流言,传说太祖皇帝与林氏皇后曾发生过不可言及的往事,先皇其实是……”
“无稽之谈!!清绝,你可是皇族,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怎能从你口中说出,你太让哀家失望了!”
太后的确将她的难过与痛心写在了脸上,同时眼底略过了一闪而过的惊慌,如果这真如他所说是无稽之谈,那她大可训斥萧北城是不动脑子听信了谣言,甚至自甘堕落,做了谣言的传播者。
然而她没有,萧北城确信他看到了太后的动摇,她在害怕。
“那么,谣言是从何而出的呢?”萧北城拿出了《肆野事》,摊在面前,翻到“墓王篇”,眼波沉静,并没有因为太后的的怒斥而失了分寸,语气依旧平静,“我虽不知留言是何时从何人口中传出,却知道是谁否认了这个说法,在林溪辞林大人的手迹中,他否认了太祖皇帝与林氏皇后的私情,并断言羡宗与大靖废太子李重华之间不存在狸猫换太子的可能。”
“他……他一个晚辈,怎么可能会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话至此处,太后的鄙夷尽数化作无奈,“实话说,这流言就像人人都能传染的疫病一样,蔓延得极快,连哀家都几乎信以为真了,林溪辞身为靖室余孽,就算他想得到皇位认同了这话,哀家也不会感到意外,可他偏偏……”
偏偏选择放弃了可以洗清污点的机会,甘愿以自己一生的清名作为代价,成全了羡宗,很难让人想到除感情之外,还有什么能让他付出到如此地步。
萧北城想,也许此刻知道了真相的太后,也在感慨着林溪辞对羡宗用情至深吧……
“哀家不知传言是真是假,但哀家清楚记得,早在先皇在世时就有这个说法了,他并不在意那些无端的恶言,也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哀家认为,他一直把林溪辞视作自己的所有物,哪怕流言是真,也能心安理得坐在皇位,不被外力影响,但渊儿不同,他太过在意自己的身世,不可能接受自己身上流着靖室血脉。”
所以渊帝有两种选择,首选是坐实自己正统继承人的身份,此路不通,那便除掉所有可能成为威胁的绊脚石。
不得不说,晗王这一步棋下的真是绝妙,一击抓住了兄弟的致命弱点,令他哪怕身在皇位,也整日提心吊胆,不得不疑心身边所有人,最后甚至因为子虚乌有的假象套路了自己两个儿子的一生。
“敢问皇祖母,皇上早年是否格外在意自己的身世?”
说到这个,太后倍显无奈,“他自小是在哀家身边长大的,一向亲近哀家,整天跟在身后跑来跑去,讨喜得很,但不知是谁对他说了他生母并不是哀家一事,有一天他突然疯魔似的逼问实情,哀家迫不得已告诉了他,他便开始追查圣贤皇后之死。”
从此可以看出,渊帝的确十分在意身世与血缘,晗王正是利用了这点,一击致命。
到这个份儿上,萧北城认为林溪辞并无在名单上设陷的理由,那么妙法教背后真正的势力是渊帝这点应该无需质疑,可是为什么?
他已经手揽大权登上帝位,普天之下万事万物都握在掌中,有什么理由残害自己的百姓呢?
无民则国不为国,君不为君。萧北城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渊帝此举究竟为何。
“也许,是为了李倾雅吧……”太后如是说道,“靖明宗在死前命令殉葬的那位六公主。”
诡棺案时,这位小公主的棺椁是最先被打开的,推测出她的身份后,众人不禁唏嘘,惋惜她这一生过于短暂的同时,也对当时的情形有了猜测。
如此想来,妙法教为控制人心而树立的信仰象征,就是一个年仅六岁的女童,难道,这是在悼念枉死的公主吗?
“皇祖母可曾听过诡棺案时,子游险些丧命一事?”
“哀家身在宫中,捕风捉影的消息未必准确,听说少卿在顺天府中被人所害,关进停尸房中,一把火烧了下去,差点儿没出来。不过顺天府是官署,就算在夜间,火势也不该蔓延得太快,此事甚是蹊跷。”
“因为现场有四具体内被灌注了蜡油的诡尸,一旦碰了火星就会以惊人的速度燃烧起来,那起案子,便是妙法教的杰作。我不知他们是用什么妖法蛊惑信徒为其卖命,可他们打着宗教、神明的名义,肆意剥夺人的性命,将朝廷王法视作笑柄,便是可杀不可留!”
太后没有否认他的话,也是为妙法教大胆的行径所惊,垂下的眸子里满溢着无措。
“皇祖母,”萧北城轻声道,他站到太后身前,屈膝而拜,俯首将额头抵在地上,已是竭尽所能的谦卑。
“皇祖母,”他说,“求您救救子游,救救大渊吧,如今您应该已经明白,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祸根。”
太后没敢看向他,扭过头去,是想拒绝的。
她身为母亲,对待养子尚有温情,不管那人是否为君,又做了什么,在她眼里始终是当年那个喜欢跟在身后,一口一个“母妃”叫得亲切的孩子。
她疼爱养子萧景渊,也疼爱外孙萧北城,当其中一人跪在她面前请求她伤害另一人时,她根本狠不下心来做出选择。
她的唇、肩膀、双手……整个身子都颤抖得厉害,话说不出口,也做不出任何回应。
“皇祖母,我的子游,如今还在司夜手中生死未卜,您为亏欠林溪辞而自责了几十年,如今,却要眼睁睁看着他的儿子死去,无动于衷吗?”
“那难道,你要哀家为了救他,而舍弃自己的儿子吗?不可能!景渊是哀家的儿子,哀家要护着他,就算所有人都要与他为敌,哀家也得站在他这一边!只有哀家不可以背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