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被击打的那一下,君子游的确感到了切肤之痛,下意识缩手却没能得逞。
接下来司夜又将碎片辗过,该是钻心刺骨的疼,可他的身体却突然变得麻木,竟然无感,也跟着失神了那么一刻。
“君子游,你是个前途无量的后生,见你的第一眼就让我欲罢不能,你的才能深得我心,可只要一想到你这一身本事都是承自你那该死的父亲,就连你这张和他一样美艳的脸都变得可憎了起来。”
司夜笑笑,不知从桌下摸出了什么,在那人的手背上反复摩挲,冰凉而尖锐的触感让君子游本能地感到心惊,奈何对方力气惊人,根本没给他留下任何机会。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退意,耗尽了司夜所剩不多的耐心,他猛一使力,起落间毫不留情将那凶器刺进君子游的手背,顿时鲜血就涌了出来。
君子游闷哼一声,下意识抽离了吊在身前的伤臂,去护住血肉模糊的左手,只见一根足有四寸长,已经生了厚锈的铁钉刺穿了他的手掌,将他整只左手都钉在桌面上,凭他一人之力几乎不可能在强忍剧痛的情况将其拔出。
“别慌,你不会疼的,只有最初那一下而已,现在你已经感觉不到了。”
司夜的食指在钉头上打着转,嫌这还不够似的,又将其推入了几分,随即便是“啪嗒啪嗒”的水声入耳。
君子游的冷汗砸在桌上,不是因为疼,而是他真的不疼。
这不可能是梦,绝不可能……茶!是那杯茶被动了手脚。
他旋即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面色苍白如纸。
“茶里有迷药,顺着伤口进入体内,所以你受伤的手会最先失去感觉。你喝的不多,药效不会来得太快,暂时意识还是清醒的,所以把握好所剩不多的时间,我们继续这场一生仅此一次的长谈吧。”
司夜收手,放任身体逐渐麻木的君子游靠在桌沿边,用一种愤恨且不解的眼神瞪视着他。
“别这么看我,我还没忏悔完呢,还得向少卿大人交代,名伶案中,怂恿凶手锦绣动手杀人,并且给她制定了周密计划的人是我,鬼替身案中让指导何石在荒山上练习自吊的人的也是我,值得一提的是,我教了他一种独特的绳结系法,顺则为活扣,逆则为死结,甚至已经安排好了他在最后一案中‘畏罪自杀’的戏码……”
“……你的计划很周到,那个死结的确巧妙,尤其是在夜间,解开几乎是不可能的,你算到可能会有人解救何石,为延误最佳的救人时机,连这一点都想到了,可你没有料到的是我会设下陷阱诱他入局,并且早早就让姜炎青做好了抢救的准备了。”
“是啊,所以我承认你是个很可爱的对手,要是没有你,我安排的这一切就索然无味了。对了,多年前告诉了江陵宁府一位老仆有关岚清之子消息的人,还有几度辗转,想法设法让定安侯挖出那几具棺材的操纵者,都是我。你不是不解为何妙法教会想借四具灌了蜡油的诡尸杀掉你吗?看到自己卓越的才能,你就该明白了吧?”
“这么说来……”
“对,林慕七是我的人,之所以让他来做这把杀人的刀就是因为他姓林,祖上也是林皇后的外戚,只是亲缘太远,不在九族之列。林溪辞是只成了精的狐狸,他知道林慕七的存在,知道他一心求着什么,含沙射影写了那《貘珠》的故事,想方设法将自己所知的一切远隔漫长的时间告知于你,这样想来,他或许算个好父亲。”
“你一定百思不得其解,故事里的‘貘珠’在现实中对应着什么吧?我来告诉你,他能满足人的愿望,能勾引人心甘情愿与恶鬼缔结契约,哪怕是用性命交关都不足惜,是林溪辞啊。”
君子游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他按着被钉在桌上的左手腕,控制血液的流速,却因无法使力而难以控制失血。
血顺着桌沿流了下来,打在青石板上,声音清脆空灵。
司夜赞道:“你听,多悦耳啊。”
“你果然是个货真价实的混蛋!”
“多谢夸奖。”对方灿烂一笑,“但是我还不能让你这么快死,折磨就是要一点一点,循序渐进地才好,在等待的期间,我不介意对你多讲一些故事。”
司夜解下发带,绕在君子游已经没了知觉的左臂,猝然收紧,令扯得那人冷汗顺着脖子滑了下来。
他赞许地抚着那被他珍视多年的缎带,指尖摩挲着上面精美的暗纹,深觉这华贵的玄色与那人白皙的肤色相衬,真是配极了。
“缙王一定没有告诉过你,躺在金丝楠木棺中的林溪辞身上都少了哪几件东西吧,那就让我来说说,压口玉,衣袍带,白玉扳指,封棺钉,还有最不易被人察觉的——一捋头发。”
君子游惊觉:“难道这个是……”
“没错,他死后,为数不多的相熟之人都从他身上取走了一样东西,压口玉是被黎三思拿走的,当时便交给了君思归,而他又传给了你,衣袍带便是这条,我珍惜多年,小心使用着,生怕破了损了,白玉扳指是秦之余拿走的,缙王去往姑苏时,便是他辗转将此物送去,后来又被转赠黎婴,那捋头发被封存在先皇的棺椁里,至于封棺钉,现在则在你手上。”
“那一双扳指居然……”
“我听说了,露华宴上,你挽弓纵火烧毁了景陵与林溪辞的遗骨,当时我就在想,你可真是你爹的亲儿子,别看林溪辞这个病鬼后来连床都下不了,想当初他得宠时也是能陪先皇围猎,哄得天子尽兴的狠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