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夷兰想起何干清给他冲的锅灰水,幸亏她加了点蜂蜜进去,不然难以下咽。
难以下咽并不是味道有多不好,而是味道不大行还膈应人。
现在许夷兰觉得嘴里全是那味,坐下来回薛将军:“是不错,已经好多了。”
何干清来得最晚,她掀开营帐看到都已经坐好,且没想到何易焕竟敢来。
她手里卷着了张纸卷,扫了眼坐得端正的众人,走到主位上把手上的纸卷摊开,原来原来是北疆关口图。
她道:“这儿大家应该很熟悉。”
的确熟悉,薛将军在这儿守了十几二十年了,先前跟着靖安侯,后来跟着何大将军。
看着何干清如此端着架子讲着想好的战术,何易焕上上下下都不舒服,随后,被何干清打青了块的眉尾挑:“讲的什么玩意,就不能说个地方在图纸上面指出来?”
何干清:“你又不上战场你管这么多?况且图上不是有写,不识字还怎的?”
随后,不等何易焕开口,喊来两个人,说道:“他重伤在身,带下去休息。”
何易焕不在,战术便商讨得十分顺利。
北疆夜里风吹,冰凉便从衣襟里钻入,许夷兰堪堪走出去,就被人当头泼了盆冷水,这下冰凉从皮肤里渗透到了骨子里面了。
听到动静的都看了过来,还在营帐里面的何干清掀开营帐,就看到外面端着水盆的何易焕和被泼了身水的许夷兰。
许夷兰被这凉水泼,风吹,冷得整个人都在发抖,何干清震惊无比,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回头拿了厚衣袍给他裹,何易焕已经溜走了。
“去准备热水!”
送许夷兰回营帐后,热水便送来了,何干清让人给他把湿衣服换下,泡个热水去去寒气。
然而第二天许夷兰依旧着凉,全身烫得惊人,脸颊被烫得通红,闭着眼皱着眉躺着昏睡。
何干清大早起来准备攻城,听到这事立马带着随军郎中过去了,开了方子抓了药,便立即让人去熬。
何干清给许夷兰擦了脸敷了热毛巾,何易焕便来了。
是何干清让人去把他带来的,但来看到躺在床上的许夷兰,顿时乐呵了,笑骂道:“盆水就成这病痨模样,简直就是拖油瓶,还想领兵打仗…”
何干清转头看向他,见他依旧是不知悔改还幸灾乐祸,走过去将他脚给踹倒,随后又毫不留情打了顿,打完后,让人把他给关了起来。
给许夷兰煎的药还没好,薛将军便来找她了,何干清只嘱托两个人照顾许夷兰,随后离开。
这仗打得昏天黑地,何干清回来后还没解下战甲,就去看许夷兰的情况,见他情况好转,已经醒了过来,才放了心。
接下来的两天何干清几乎躺在了战场上。
她晚上不眠不休地调整战术,白日里更是身先士卒冲锋陷阵。
只偶尔歇下来时才有时间去看许夷兰,而许夷兰喝完药后便好转了许多,再好好歇息几天变能痊愈,倒是不用担心。
第三日,何干清带了人马预备夺城,就看到城墙上排被绑起来的战俘和被抓的百姓,随即勒马停下,身后将士也随即跟着停下。
城墙上战俘脖子上都架着刀,他们有老人也有小孩,有哭的有喊的,但攻城是和将士们商榷好的,这令何干清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果然,很快对方就有人出来喊话,表示让何干清进去同他们议和,否则杀了这群人。
然而都知道旦进了敌营想出来就难了。
何干清倘若被扣,他们便群龙无首,说不定又会陷入之前的困局。
她看向上面战俘,又看看后面已经准备战夺城的将士。
何干清转头,喊道:“你放了他们,我便答应与你们议和!”
很快,城墙上有人喊:“等谈好了我们再放人!”
何干清冷笑声,忽然对城墙上的战俘喊道:“弟兄们,大雍国的子民们,你们都是英烈忠骨,我何干清对不起你们,今天的城我们必须攻下!”
何干清抬手,示意准备攻城,目光深邃看着城墙上方,似乎在等待什么人出现。
果然,对面主将现了身,他看向何干清,说道:“我可以先放了他们。”
何干清收回手,转头看向薛将军,薛将军意会,随后驱马靠近。
“等他们放了人,你便立马下令攻城,”何干清轻声交代,把兵符拿了出来递到了薛将军手里,“我个人的命换五十几条,值了。这次之后他们也元气大伤,短时间内定然不敢来犯。”
“记住,你们攻城千万别乱了阵脚,等会儿就说我进去已经自杀成仁,让他们为我报仇,相信他们也会士气高涨,绝不退缩。”
交代完后,何干清便下了马,抬头看向城墙上等着她回话的敌军主将,笑着道:“好!”
“何将军,不能去!”身后将士看见何干清竟然答应了,都忍不住激动起来,纷纷异口同声劝道。
何干清听到,转头对他们笑笑,迎着阳光把眉眼照得很灿烂:“怕什么,议和而已,商议不成我就继续回来带你们打,路打到北燕去。”
虽然何干清来了只有几天,但也是她来了之后他们才直在打胜仗,让他们信心倍增,连军饷都多发了倍,伙食都天天见荤腥。
何干清说,她会带着他们十天内夺回失地,所以不必担心粮草军需的问题。
然而在阳光下,何干清那双因为没有休息好的双眼布满了血丝,被将士们看得清二楚。
她明亮的笑里仿佛饱含沧桑,将士们随即红了眼眶。
很快,城门打开,战俘都被送了下来。
何干清对他们道:“我定去去就回!”
说完,便头也不回跑过去,将战俘全部换了回来。
她随着北燕主将进了城,城门关,何干清便被刀架上了脖子。
北燕主将正发笑,想骂何干清太愚蠢,就听到城门外头战马嘶鸣起来,随后是攻城车的声音。
何干清对笑容僵在脸上的北燕主将,挑眉,语气极具挑衅:“你以为绑了我他们就不会攻城?我不过上任不到七天的将军,和他们都不熟,他们可犯不着为了我失去座城。”
说罢,何干清便笑了起来。
北燕主将只觉得自己被戏耍,竟然听信了只要将何干清弄到手上就能扭转战局的话。
城门忽然“轰”地声响,外面已经在强开城门了。
北燕主将气得牙呲目裂,重重拳打在何干清小腹上,把正在笑的何干清立马吐了口血。
何干清两只手被反剪绑起,她换了换,又抬起头看向北燕主将笑,笑得满下巴都是血。
城门快要被撞开,北燕主将看着何干清顿时面色阴沉,说道:“带上她,撤退。”
攻城只用了个时辰,营地随后就驻回关口要塞城,何易焕是被人抬过去的,他因着被何干清打伤这两天便直半死不活躺着,所以直到午后才听说何干清死了。
他兴奋得甚至忘了只手只脚被她打得骨折的事,蹦下床去被疼得死去活来才想起,喊了跟着他混的群人来,让他们扶着他去了主将营帐。
薛将军和姚将军以及其他三四个将军似乎在里面谈论何干清的事,何易焕进去,他们便不约而同噤了声,看了过来。
何易焕扬起个嚣张的笑容:“我听说,何干清死了?”
“真可惜,”他笑着示意扶着他的人把他扶到主将上坐下,“不过也好,个女人而已,何必把自己搞得这么累。”
他看向薛将军:“兵符,交出来吧,薛伯。”
薛将军冷哼声,完全不买他的账。
何易焕看见薛将军居然敢给他甩脸色,脸也瞬间沉下,用他没骨折的手锤桌面:“这兵符是我爹的,不给我你们是想造反吗?”
薛将军脸色极其难看,但并没有说话。
姚将军年轻气盛些,看着嚣张的何易焕忍不住开口了:“要不是看在老将军的份上,你早就被轰出去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你有你妹妹点儿出息会是这模样?居然还有脸来要兵符?”
随后,万将军跟着补充:“这些天不仅战场次没上过,还直在惹事,侍郎大人身体现在还没痊愈,刚从城外搬进来就直在咳。”
何易焕心道他自己要不是受了伤,非得好好教训这两个人不可,他怒火冲天,吼道:“这兵符是我爹的,我来要怎么了,本来就应该是我的!你们不给老子就是想造反!”
姚将军想说什么,薛将军随即抬手阻止争吵:“兵符我会交给兵部,到时由兵部交予皇上。”
说起兵部何易焕便想起害他被何干清揍的兵部侍郎许夷兰,刚刚万将军也因为他竟然数落他,顿时便气得头脑发昏:“你们居然想把兵符给那病秧子断袖?!”
姚将军“哐”地站起身:“住嘴!要不是因着你是老将军儿子,我们早就将你军法处置斩首,竟然还敢以下犯上!”
何易焕吃了气,但寡不敌众,最后满腔怒火离开了。
若说北疆白日是和煦的春日,晚上便是刺骨寒风的冬日。
天黑得也很快,许夷兰早早熄了灯躺下,夜里难受得紧,咳嗽着咳嗽着便醒了,翻了个身,就感觉不大对劲。
周围似乎有人的呼吸声。
许夷兰睁开眼,就看到床前站了五六个人,他们在黑夜里悄悄围着他的床紧紧盯着他,看着他睁开眼与他们对视上。
许夷兰惊得瞳孔剧烈收缩,随即就有人捂住他的嘴,更有两三个人将他给把按住了。
许夷兰挣扎阵,死死瞪向直盯着他的何易焕。
捂住他嘴的人只捏许夷兰喉咙,他便发不出声了,随后,他们将许夷兰从床上抓了下来,按着跪在地上。
何易焕把抓住他头发,吐了口口水在他脸上,愤愤骂道:“你个男婊子,也就只会用脸和屁股勾引男人,连姚雪都被你勾引了,该不会这两天就和他上过了吧?”
众人闻言,皆笑了起来,带着几分淫意。
何易焕也跟着恶劣笑了起来,抓着他头发的手揪紧:“要不是你,何干清她敢这样打我?兵符也早就是我的!把他衣服扒了,我倒要看看这男人有什么能耐蛊惑这么多人。”
许夷兰双目赤红,黑夜也遮不住他羞愤欲死的目光,他银牙咬碎,却不能挣脱这几个恶魔的手掌。
逐渐地,他的目光由愤恨,坠入了绝望。
而何易焕几人却乐此不疲,压根不顾许夷兰的感受。
“没想到干男人也这么爽。”
“诶?你别和我抢,嘴是我的。”
“何大将军,让小弟也尝尝鲜呗。”
……
此时,何干清被锁链绑着,身上的银盔甲早已不见,脸上身上全是鞭痕和烫伤的痕迹,衣服也因晕过去被水泼得湿透。
敌军主将看她半死不活也终于满意离去,留下七八个人看着她防止出现意外。
身上剧烈的疼痛让她只觉得累,她好几天没有合眼了,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折磨伤痛,但想着林彦如还在雍都等她回去求皇帝赐婚,硬是没有把眼睛闭上。
她真怕睡不醒,辜负林彦如的等待。
她被绑在敌营外的刑柱上,风呼呼吹着,身上却火辣辣地疼,又感觉又刺骨的凉意往骨头里钻。
视线逐渐模糊起来,何干清呼吸越来越凝重,她忽然就后悔如此逞强。
她觉着要坚持不下去了,极其想见林彦如面。
见面就满足了,她不求能活着回去。
这时,看守的几个人聊了起来:“没想到真是个女将军,雍国是没有男人了吧?”
“啧啧,怕不是个女儿国,个个女人当家。”
“哈哈哈哈…”
何干清被番话气得回了些神,但她连抬头的力气险些都要没了。
何干清后脑勺靠在刑柱上,嘴角带着嘲讽的笑,眯着的眼里放出精亮的光:“笑?你们还不是被打得落荒而逃?”
几个人被何干清的挑衅惹起了火,人拿着长鞭要抽下去,扬起手却始终落不下,他惊恐万分看着身边的人,又个使力,依旧落不下去。
“有…有人抓住我的手…”
他吓得面色惨白,手松鞭子从手心滑落,但却无论如何都收不回举起的手。
随后,手腕咔嚓声响,他手也终于随着自己声尖叫收了回来。
何干清此时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她发觉身上支撑她站着的锁链松了,头脑昏往前倒去。
……
雍都今夜里不见月亮,夜市也未开,全城只有两三户点了灯,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从猫眼行刺后,这两日安稳得都有些可怕,北疆的捷报频传,据说今天便是他们最后战,也不知有没有赢。
风策是在今日黄昏察觉雍都不对劲的,城里处处都透露着气死,透露着魔气,太过压抑。
就连他府里的仆人和丫鬟也是如此,仿佛就是具具行尸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