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谢韵儿眼中,家事还算和顺,当然她需要关注的也仅仅只是内宅的事情。 女人和孩子就是家中重心所在,谢韵儿作为一家主母需要付出比林黛、谢恒奴等女更多的心思,她跟沈溪说这些时,一点儿都不会心烦,因为这就是她的责任和义务。 沈溪道:“亦儿要是练不好女红,就不让她练,让她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即可。” 谢韵儿道:“可是……亦儿这丫头没什么正常的爱好,她的脾性倒不像女孩子,偶尔拿起书本来学东西比旁人快很多,有时候妾身会让她教孩子读书,但她总拿出一副长辈的架势,孩子们不喜欢跟她玩。” 沈溪家里一儿二女,逐渐长大,尤其沈平已七岁,当孩子到这年岁,在沈家的地位便会突显,长子嫡孙得到的待遇总是最高的。 沈亦儿总拿自己当大小姐,但她始终不是沈溪的子女,沈亦儿在沈家更多是充当一个淘气包的角色,谁都会卖她面子,但也没人真正将她和沈运当作沈溪这一房的继承人看待。 沈溪吃完饭抚摸了一下肚子,惬意地打了个饱嗝,这才道:“她到底是个孩子,随她心意做事吧……不需强求。” “哦!” 谢韵儿应了一声,委派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看法,“但以她年岁,该为将来出嫁做准备了,再有几年就要及笄,现在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沈溪略微一怔,这时代的女子到十五岁便会结发,用笄贯之,表示可以出嫁了。沈亦儿虚岁十三,过了年十四,虽然在沈溪印象中还是个小学五六年级的女生,但在这个封建时代,十三四岁已经是豆蔻年华的姑娘,再有一两年便要及笄嫁人,而家里为女子张罗婚事一般都会提前个一两年,也就是沈亦儿必须要为出嫁做准备了。 沈溪笑了笑,道:“这么快吗?当年那个小不点居然快是大姑娘了?” 谢韵儿道:“谁说不是呢?不过亦儿心性总像个孩子,急着将她嫁出去也不好,若是不会女红,又没有很好的修养,怎能嫁到好人家?即便靠相公的威名过门,也未必有好日子过,女儿家最重要的还是温柔娴淑,而她……唉!” 沈溪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减,旁人或许对沈亦儿的性格不了解,但谢韵儿却再清楚不过。 对于沈亦儿来说,谢韵儿基本上算是半个母亲,周氏没有尽到的教导责任,很多都由谢韵儿来补充完成。 沈溪想了下,点头道:“无论她是否想学,女儿家为了出嫁的确应该思虑周全……那你跟娘商议一下,你这个当嫂子的要是管不住她,就将她交给娘,或许有用。” “才不见得呢。” 谢韵儿摇头道,“娘更多时候是放任自流,她老人家现在的心思并不在此。” 沈溪蹙眉,看向谢韵儿,从妻子的目光中他大概理解到,这会儿周氏很“忙”,估摸是因为沈家这个大家族的事情。 以前沈家那些破事都挪到京城来了,尤其沈永卓和沈永祺等人跟着沈溪建功立业,取得一定社会地位后,周氏在家中的地位攀升很快,她现在很享受被人吹捧的感觉。 沈溪微微摇头:“时候还长,教导孩子的事情,可以慢慢来。” …… …… 沈溪不想过多管家中琐事,俗话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无论他拿出再公允的态度,也难以把一碗水端平。 连皇帝都将粉黛三千交给皇后管,沈溪自然不会分太多心思到家事中,连孩子的学业有时也顾不上。 沈溪于家中休养这段日子,沈亦儿多番想作弄兄长,都没得逞,当天她没有跟周氏一起回去,以学女红为名留了下来……这边比起老宅有趣得多,不管是尹雯、林黛还是谢恒奴、陆曦儿,总有人陪她。 不过始终别人不能全程陪着她,到下午别人午睡时她却神采奕奕,却又不肯真的去学女红,无聊之下自己跟自己打牌,坐在那儿正无所事事,忽然看到沈运风尘仆仆赶了回来,直接在她旁边的位子上坐下,拿起茶水便喝。 “不是说跟娘回去看望爹吗?怎么回来了?”沈亦儿无精打采地问道,“不会是你偷跑回来了吧?” 沈运道:“才没有,见过爹后娘便让我回来了,娘去见大伯母聊天,说是没时间照看我,不如让我回大哥这边继续读书。这两天外面下雪,先生不在,我都是自个儿温习功课。” 沈亦儿眨着眼睛问道:“那你陪不陪我玩?” 沈运打量姐姐一眼,将头别到一边,语气生硬:“先生给我留下很多功课,若是做不完,不但先生要打我的手板,娘也不会轻饶我……你还是自己玩吧,别打扰我读书。” “你……” 沈亦儿很生气,这个弟弟愈发不听话了,此时她好像个发怒的公鸡,涨红着脸,准备要跟沈运死磕到底。 沈运感觉不妙,拿起茶壶便往外走,丢下一句话来:“晚饭时我会在东厢吃,到睡前咱们就不要见面了,免得我分心……听说大哥在家,你有事的话尽管找大哥去。” 说完沈运便抽身离开,沈亦儿怔在那儿半晌,才反应过来弟弟就这么丢下她走了,顿时抓耳挠腮,好像全世界都得罪她一样。 “居然要让我学什么女红绣工,连打牌都找不到人,难道我天生丫鬟命,生在沈家就是为了当丫鬟的?” 沈亦儿暴跳如雷,拍打着桌子说道。 她这边正发狂,突然见门口站着个怯生生的小丫鬟,本来这丫鬟是要进来找她通报消息的,见她焦躁不安的模样,倚在门口不敢进来。 沈亦儿问道:“小媛,你在那儿作何?有事吗?” 被称为小媛的正是照顾东厢两位小主子的丫鬟,平时也为沈亦儿和沈运端茶递水,有什么事也都是由小媛过来知会,小媛道:“小姐,奶奶让奴婢过来,说是有要紧事跟小姐商议。” 在沈家丫鬟都称呼谢韵儿为“奶奶”,沈亦儿知道是谢韵儿找,皱眉道:“嫂子一定又是督促我学习针织女红,你就说我正在睡午觉,晚些时候再过去。” “奶奶说,若小姐不去,一定会后悔,说涉及小姐的婚姻大事。”小媛道。 沈亦儿一怔:“我这才几岁,就急着将我嫁出去?不行,一定不能让她得逞,等等,我先收拾一下,这就过去……” …… …… 沈亦儿本以为自己这个嫂子要给她安排婚事,等到了才知道,谢韵儿只是问她一些事,顺带提了一下她对于这个妹妹未来的安排。 沈溪没有现身,他对教导弟弟妹妹的事情没那么上心,谢韵儿在得到沈溪授意后,算是掌握了尚方宝剑,沈亦儿再不想听,也只能坐在那儿,耷拉着脑袋作洗耳恭听状。 “……你大哥说了,你这么下去可不行,女儿家要有安身立命的本事,要么恪守妇道,学针线女红,哪怕多读书也无妨,学学《女四书》将来也可以在夫家更得器重……难道你想嫁到谁家,过几年被一纸休掉回娘家来……” 谢韵儿教导小姑子时已算非常有耐心,但因沈亦儿叛逆心重,想跟这个小妮子讲道理难比登天。 沈亦儿听了半天后,冷不丁冒出一句:“不行,我不嫁人,我要考状元。” 谢韵儿蹙眉:“问题是这世道不允许女子考科举,你再怎么想也没用啊!” “凭什么?弟弟那么笨,他不是天天读书等着考科举?我比他聪明多了,我写的时文比他好多了,很多时候他的功课都是我帮忙写的,连先生都觉得我文章写得好。”沈亦儿撅着嘴道。 谢韵儿眉头皱得更深了,道:“亦儿,你不能这样,你兄长希望你做大家闺秀,将来一言一行都能代表沈家女子的操行,有你兄长在朝中,你也能嫁个如意郎君……你绝对会嫁到大户人家,一辈子吃穿不愁。” 沈亦儿撇撇嘴:“我不信!大哥才几岁?二十岁出头,跟他一起做官的怎么都是四五十岁的糟老头,就算帮我张罗婚事,也一定是找那些老头的儿子或者孙子,那以后那些老家伙在朝中见到我大哥,平白高出一辈来……就算那些老家伙心甘情愿,我还不乐意呢。” “嗯!?” 谢韵儿没料到小姑子居然能说出如此道理来。 这种情况连沈溪都没提过,不过谢韵儿稍微想了一下,还真是这么个理儿。 如同谢恒奴嫁到沈家,让谢迁凭白高出沈溪两辈来,但谢迁到底是朝中三朝老臣,对沈溪有提拔之恩,高出两辈也没什么。 若将来沈亦儿嫁出去,定是嫁给朝中那些大臣的子孙辈,而如今绝大多数人官职不如沈溪高,却凭白无故高出沈溪一两辈来,很多时候的确让人觉得尴尬。 “想这些作何?” 谢韵儿有些不耐烦了,“总归你能顺利嫁出去就好。” 沈亦儿皱着可爱的瑶鼻:“那我也不嫁那些老家伙的儿孙,那些纨绔公子哥有什么好的,文不成武不就,靠着祖宗荫蔽才能活得风光,就算娶了媳妇也做不了一家之主,我还要受婆婆欺负,要嫁不如嫁给个普通人。” 谢韵儿怒了:“你这是什么话?” “人话!” 沈亦儿倔强地说道,“要么就找个跟大哥一样有本事的,我嫁过去直接当状元夫人,否则我宁可一辈子不嫁……嫂子,你好像也没那么早成婚吧?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你可明白?我成婚,还要等个几年,或者干脆过二十岁再说吧。” 沈亦儿的婚姻观非常超前,这得益于沈家思想的开明。 沈溪带给沈家的改变,不但体现在社会地位上,也体现在家里的方方面面,沈亦儿作为沈溪的妹妹更是深受影响,因为沈家现在衣食无忧,沈亦儿自小就是个小公主,从来没受到任何生活方面的压力,思维也更开放。 但谢韵儿却吃过苦,很难理解小姑子这种古怪的想法。 尽管长嫂如母,但毕竟不是血亲,她不能直接教训沈亦儿,最后只得无奈摇头:“回头多听听你兄长的意见,或许你兄长会给你安排一条明路……你现在年岁还小,想法太过天真烂漫。” 听到这话,沈亦儿有些不高兴了。 我已经成年,是个大姑娘了,有自己的想法和思维,凭什么事事都听从你们安排? 当初我那个兄长不也是个离经叛道的少年? 为何我就不能跟他一样? 谢韵儿道:“既然你不想学女红,就去跟十郎一起读书,不过你不能帮他做功课,年底前我会跟娘和你兄长说说你的事,近来少在院子里瞎晃悠,天冷得很,别生病了。” “哦。” 沈亦儿心里不爽,但也明白这是寄人篱下,嫂子没赶自己回去跟老娘过日子就算不错了,在这里至少有人陪她玩。 等沈亦儿出来时,心里想:“看看大哥身边的女人,一个个无所事事,大哥也没要求她们天天在家里做女红啊?为何到我这里,就要搞这个学那个,女人非要会缝缝补补,再就是生孩子,然后相夫教子?为何女人就不能当状元?” “这世道真不公平,若是我的话,将来一定多办几所女学,让天下的女孩子都跟我一样可以读书识字,再就是举行女子的科举,到时候让世人知道女孩子也不输于男人!” …… …… 黄昏时分,豹房内朱厚照打着哈欠从寝殿出来。 对他而言今天过得不错,睡得很香,起来后又开始准备新一天的吃喝玩乐。 “朕很忙啊。” 这是朱厚照最近一直挂在嘴边的话,即便是吃喝玩乐,也能让他整出处理朝政的节奏,好像什么都是堪比朝廷稳固的大事。 江彬和小拧子老早便等在外面。 以前只有近侍太监可以到朱厚照跟前服侍,现在不同了,江彬也有资格,而朱厚照基本保持不错的睡眠习惯,无论夜里多胡闹,可到了休息时,基本都是一人回到寝殿,很少会留女人侍寝。 在太监为他梳洗时,朱厚照问道:“这两天,沈家那边有动静吗?沈尚书还是天天不出门,在家休养?” 小拧子和江彬都侍候在旁,突然被皇帝问及沈溪之事,二人有些始料不及,因为他们并没有派人盯着,这跟他们的职责无关。 江彬不知该如何回答,倒是小拧子很了解皇帝的脾性,恭敬地道:“回陛下,沈大人现在修身养性,已多日未曾出门……想来沈大人是想尽快把身体调养好,早些为朝廷效命。” 朱厚照道:“就怕回头朕等来的还是他请辞的奏本,你当朕不知,他现在其实已对朕失望,难道朕真的那么不堪吗?” 这种问题,就不是小拧子和江彬能随便评价的了。 但朱厚照似乎也不求答案,道:“马上要举行朝会了,朝中可有消息?之前放出要给沈尚书封爵的风声,现在外面怎么看?” 这个问题江彬依然不能回答,小拧子凑过去道:“回陛下,现在外面风传,说是沈尚书德高望重,当得起国公之位,但朝中文官……怕是不会支持,奴婢在陛下跟前侍奉,不敢多去民间走访,想来百姓对沈尚书还是推崇的。” “这才是让朕苦恼的地方。” 朱厚照脸上露出懊恼之色,“百姓越是觉得沈先生有本事,若他请辞,天下人越觉得朕将功臣逼走,那朕的威望何在?所以这次无论如何都要给沈尚书封爵,最好是直接封公,这样不但他人跑不了,连他的子孙后代都要为大明效命。” 说到这里朱厚照突然多了几分得意之色,好像这是他想出来的妙招。 文官可以请辞,公侯怎么个辞法? 都是世袭的爵位,就算沈溪将兵部尚书的职位辞去,将来皇帝有需要,照样可以调用,反正这位沈尚书领兵上有一套,不但文官可以领兵,勋爵也可以领兵,比如保国公朱晖就长时间担任三边总督,大不了到时候给他配几个文官当手下,这样就合朝廷的规矩了。 江彬笑着恭维:“陛下真是高招。” “哈哈。” 朱厚照得意洋洋,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这算是高招吗?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还要怪你们这些人不顶事,若不是江彬你坏了朕的好事,朕至于出此下策?哼!你要记得,做事一定要留心眼儿,这里是京城,不是蔚州那种小地方,而且就算你在蔚州办事,朝中也会有很多眼睛盯着。” 皇帝反复无常的脾性让江彬很为难,赶紧做出俯首帖耳状。 朱厚照仔细一想,又道:“回头朕可以到沈家走一趟,作为九五之尊,不应摆出多大的架子,沈先生为大明付出不少的,朕去探望他,算是给朝中人一个信号,无论朕跟沈尚书之间闹出多大的矛盾,都是一心的,也让那些宵小掂量一下,谁敢犯上作乱,朕就派沈先生领兵讨伐,看他有没本事应付得了!” 好像想到好玩的事情,朱厚照更加得意,正是因为有了沈溪这样的“能臣”,才让他有如此大的自信,让天下人都屈从自己,哪怕不问朝事,也没人敢作乱。 江彬见朱厚照一时兴起,居然要去沈家拜会沈溪,这就让他心里很不爽,脑子突然闪出一道灵光,上前道:“陛下,之前您让番僧入京,这件事已有消息了,听说人已从南边出发,是否安排地方官府迎接?” “好,好!”朱厚照很热心,瞬间将沈溪的事情抛诸脑后,道,“之前朕便想见识一下那些番僧的本事,听说这些人有能让死人复活的本事,古怪得紧,朕要将他们收为己用。” 小拧子紧张地道:“陛下,只怕那些人来了京城,会妖言惑众!” 江彬道:“拧公公不必担心,陛下早就派人将这些番僧的能力调查清楚了,其实他们的主要还是传教,不足为惧。” 朱厚照点头道:“朕对于他们的教义根本不在意,这天下人信教的多了,难道朕要一个个问他们信的是谁?朕现在要的是人才,哪怕是不入流的番僧,只要他们有本事,朕用他们也是可以的。哦对了,让司马真人准备一下,大概他跟这些人有共同语言,倒是可以让他们比试一下高低。” 说来说去,一切都建立在番僧“有本事”上,显然这会儿朱厚照已想“万世不朽”,做一个长生不死的皇帝。 任何人拥有崇高无上的地位,都想千秋万世,不管再理智的人都不能免俗。 江彬笑道:“这个小人会作安排,另外有番邦进贡的人来京城,陛下之前让他们送美女,这次怕是会有耽搁。” 小拧子怒视江彬,好似在说,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过是个武将,哪里有资格跟陛下启奏这些? 朱厚照却当作稀松平常的事情,略微想了一下后道:“番邦的事情,最好是由懂番邦事务的人去做,哦对了,沈先生对于番邦的事情就很明白,回头下一道圣旨,就说朕让他帮忙迎接一下,关于制定番邦政策的事情也交给他,这样番邦的人都会给沈先生送礼……如此一来,朕也可以跟沈先生缓解矛盾。” 小拧子惊讶地问道:“陛下要让番邦人给沈尚书送礼?这……这怕是不妥吧?” 朱厚照斜看小拧子一眼:“沈先生为大明朝做了那么多事,让他得到一点好处也是应该的,如果那些番邦人不懂事,就下一道圣旨训斥,之前那个草原可汗正在京城,最好让草原上那些部落也进贡点儿东西来。让他们识相一些,就算贡品不给朕,也要先给沈先生那边送过去,谁不听从调遣,朕直接派兵攻打!” 不但小拧子听到后一阵发怵,连江彬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番邦来进贡,皇帝居然会逼着使节去给大臣送礼,这种待遇谁曾有过? 而且皇帝让收的礼,那岂非就是合情合法的? 朱厚照这边已梳洗完毕,站起身来:“这两天朕打算再次扩建豹房,司礼监掌印的事也该有个着落……朕决定了,谁筹集的银子多,这司礼监掌印之位就交给谁,回头让他们将自己凑的银子拿到沈先生那里报个数,这件事朕就不多问了,到时候让沈先生写份奏疏给朕便可。” 小拧子道:“陛下,沈大人似乎已经不问此事。” “朕让他问,他就会问。” 朱厚照不以为意地挥挥手,“若想让沈先生高看一眼,就让这些人……包括你在内,去给沈先生送礼。朕不会怪责。” 竞逐司礼监掌印的几名得势太监可说是忙坏了。 之前都在思虑如何巴结沈溪,结果闹出沈溪跟皇帝间的矛盾,随即赋闲在家,都以为沈溪跟司礼监掌印选拔之事不再有关系,结果闹到最后决定权又兜兜转转回到沈溪手上去了。 小拧子从皇帝那里出来,让人去通知张永议事。 等张永到来,小拧子将情况介绍了一下,张永急了:“咱家先前去见沈大人,却并不得召见,怕是沈大人自己想避开朝局纷争,撒手不管啊!” 小拧子道:“现在不是他是否撒手的问题,陛下已下死命令,就归他管。之后陛下便会下御旨,咱家还要去送旨,你是否有话让咱家带过去?” 张永一想,自己想跟沈溪说的事太多,一时间没法与小拧子说清楚,主要因为很多事都只能是跟沈溪单独面谈,不适合让外人知晓。 张永道:“那之前咱们三人的协议还在吧?到底……是否还是三位一体?” “废话!”小拧子厉声道,“除非司礼监掌印你准备让出来给别人,你舍得的话那咱家无妨。” 张永摇头苦笑:“拧公公您这是说什么话?鄙人岂会言而无信?” “那就是了,赶紧把话交待好,咱家这就要去见沈大人,去晚了怕是见不到他人。”小拧子道。 …… …… 小拧子到沈家时,天色已昏暗下来。 下了马车,小拧子抬头看了看昏沉沉的天空,心中好似也多了几分阴霾。 皇命在身,他可以轻松进入沈府,一直到沈溪书房都没见到沈溪本人,这让小拧子心中略微有些不安,心想:“不会要到病榻上去见沈大人吧?” 负责引路的朱起道:“拧公公您先稍候,我家老爷之后才能出来。您是不是很着急?” 小拧子本想说,皇命在身还有是否着急的说法?谁动作会不麻溜点儿? 但想到这是沈家,而沈大人正是因为跟皇帝产生矛盾才会被投闲置散,小拧子也就不敢乱说话,道:“尽快吧。咱家还要回禀陛下。” “您稍候。”朱起请小拧子进了沈溪书房,似乎这里没有什么值得避讳的东西。 下人进来送上茶水,小拧子根本无心饮茶,想坐下来却又想到沈溪马上会来,不由到门口去等候。 而朱起则神色淡然,好像没有去通禀之意,站在门口等候。 小拧子着急地问道:“朱管家,沈大人究竟在作何?是否可以进去催促一下?” 朱起道:“我家老爷这几天身体不舒服,这外边天气又寒冷,出门可能需要些时间,所以拧公公您……稍等为妥,若是着急的话,小的这就派人去后宅催一下。” 小拧子面色懊恼,只能回到书桌前坐下,本来他无心看沈溪桌子上的摆设,此时无意中瞟了一眼,发现有很多书折,他想打开来看看,又怕被沈溪知道不妥,只能赶紧起身到旁边椅子坐下。 小拧子心道:“沈大人每天在家作什么?回去后若陛下问及该如何回答?” 等了大概一炷香时间,外边脚步声响起,沈溪终于现身了。 小拧子仔细观察,只见沈溪神色轻松,闲庭信步,完全看不出什么病容倦态。 “老爷,拧公公已等候您多时。”朱起对沈溪道。 小拧子可不敢继续坐等,赶紧起身到门口相迎,照面后沈溪问道:“这都已上灯时分,怎还不掌灯?” 朱起点头:“小的这就去跟下人说,老爷请稍等。” 这个时候沈溪才转过头来,打量小拧子,小拧子要行礼却被沈溪一把扶住,道:“拧公公有话请到里面说。” 小拧子轻叹:“本有御旨,但要请翰苑草拟圣旨时间上有些来不及……就当小人是来传陛下口谕的吧。” 沈溪笑了笑,御旨都来不及准备,现在朱厚照做什么事,只是让人前来吩咐一声,完全不顾什么规矩,全靠兴趣所向。 沈溪道:“这迎接圣上口谕,不需要什么规矩吧?” “不需要。” 小拧子道,“此次小人前来涉及番邦来使……每年藩属国都会向大明进贡,今年因为陛下跟沈大人一起平定草原,番邦前来进贡的人特别多,听说北边那些个部族派了至少上百人来,关于番邦事务,陛下希望由沈大人来接手,所以……” 沈溪听小拧子宣读的“口谕”,就是传达一下皇帝的意见,显得很儿戏。 沈溪道:“那意思是说,我一边不在朝,一边却要理会邦交事宜?这不应该是会同馆该管的差事吗?怎么需要我亲自处理?” “国体。”小拧子总结道,“陛下是为了彰显大明国威,只有沈大人您出面最合适,您看……” 沈溪微微苦笑:“莫非还有我拒绝的份儿?” 小拧子为难地道:“沈大人您可别见怪,陛下并非有意为难,其实见使节之事,您就当是个优差,陛下说会提前派人知会番邦使节,让他们给沈大人您送礼,这次涉及跟番邦所有协议,都由沈大人来定,到时候只需上奏陛下那里,陛下便会御批。” 沈溪道:“作为臣子,岂有如此权限?陛下这么说,真是折煞我沈某人。” 小拧子脸上露出尴尬之色:“这……这不是因为陛下对您信任有加的缘故?沈大人您应该知道的,之前的事情其实……唉!” 小拧子想为沈溪跟朱厚照之间说和,但话出口,才意识到自己不过只是奴才,根本没资格在沈溪面前说三道四。 沈溪点头:“大概意思我已经明白了,这次我会用心招待番邦使节,不让陛下失望。” 小拧子道:“这就好,这就好啊。沈大人,还有一件事……就是涉及司礼监掌印选拔,陛下说了,那些参考标准太过复杂,其实就一条便可决定司礼监掌印,那就是谁能给陛下孝敬更多银子,陛下说让所有人把数目呈报到您这里……” 沈溪道:“数目而已,到谁那里不一样?” “不一样,不一样啊!” 小拧子急切地说道,“只有沈大人您这里才公允公正,之前陛下也说了要让您主持这个什么委员会,您说的话才有效,这不是陛下为您在朝中的声望铺路吗?” 沈溪摇头:“司礼监的事情,本来就跟朝臣没多大关系,这应该是陛下圣裁之事。” 小拧子道:“话虽如此,但现在陛下已定下由沈大人您来汇总,那事情就得交给您,这不很快就要举行朝会……明天吧,所有参选司礼监掌印之人,都会将数字呈递到您这里,那具体是……所有人一次性呈递,还是说……” 沈溪心想:“这样一来不就成了卖官吗?这皇帝可真是有水平,一个司礼监掌印的位置居然明码标价。不对,或许说是让人竞标,还是暗标。” 沈溪道:“一次性呈递过来,具体数字让他们自己报,我只负责接收,转呈陛下,收银子的事情一概不负责。” 小拧子点头:“如此也好,那沈大人是否先给个暗示,让小人跟张公公有个准备,提前将数字备好,一定可以压那些人一头……但就怕出了银子,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沈溪眯眼打量小拧子:“拧公公的意思,是让我作弊,破坏这次选拔的公正性?” “不是这意思……其实差不多吧。” 小拧子刚想否认,忽然意识到这是欲盖弥彰,当即道,“这纯属无奈之举,其实张公公有多少银子,小人清楚,他说要将那些银子分给小人和沈大人您,论财力,他怕是比不上李兴等人,这些人在宫内外经营多年,赚得盆满钵满,若是他们能拉拢豹房几个管事太监,怕更是无人匹敌,沈大人您看这件事……” 沈溪摇头:“现在我什么都不想理会,既然陛下让我来管,那我只负责完成统计,若拧公公你有疑问的话,可以去请示陛下。” 小拧子一看这架势,便知道沈溪有袖手旁观之意。 小拧子叹道:“沈大人,小人知道您现在心中不悦,明明陛下让您休养一段时间,却又委派差事给你,但现在这些差事都很着紧啊。司礼监掌印之位空缺太久,朝事没人理会,难道您想让谢阁老一直打理朝政吗?” “难道还能阻止他不成?”沈溪问道。 小拧子一怔,忽然意识到很有可能自己去跟谢迁通风报信的事情已为沈溪获悉,自己这种两面派的举动为沈溪厌恶和遗弃。 “谢阁老德高望重,但也不能将朝事完全拜托给他,这朝中讲究一个平衡,况且现在是沈大人,小人以及张公公三人组成的联盟,目的是在朝中立足。沈大人您看这样如何,在得到那些人的具体孝敬数字后,您只管给个暗示,或者到时候您点头、摇头便可,小人会跟张公公商议好,砸锅卖铁也将银子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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