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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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府的军户们，对于张准的承诺在，自然是深信不疑的。这番话，要是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他们或许会怀疑。但是，这番话出自张准的口，他们再也没有任何怀疑的理由。要说在这个时候，谁的信用是最可信的，肯定是张准了。
事实上，他们日夜盼望的，就是张准的三个承诺。他们没有跟随崇祯皇帝南下，就是为了等待张准的到来。有张准的这三个承诺在，他们未来的日子，就有盼头了。以前的苦日子，也算是熬到头了。说起来，以前的日子，真的是不堪回首啊！
宣府周边地区的气候，的确有些干旱，降水量稀少，和中原地区不能相比。加上小冰河时期的影响，干旱的情况，似乎更加的严重了。一些比较小的河流，基本上都断流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宣府周边地区，就是完全无法耕种，完全没有粮食出产的。
事实上，在宣府境内，肥沃的田地，也是不少的，特别是桑干河的两岸，有大量的肥田。在雁门关以北，唯一的大片的耕地，就是在这里了。尽管产量和内地有些差距，一般亩产量都只有两百多斤，但是，只要好好耕种的话，满足宣府一地的需要，是完全有可能的。毕竟，宣府周围，人口同样是很少的。
很快，所有的军户，就都散去了。接下来，自然会有人引导他们，如何执行虎贲军的《均田令》，如何丈量，如何分配，如何得到属于自己的土地。随后，也会有人分给他们耕牛和种子、农具、食物、御寒物资之类的，帮助他们度过这个艰难的冬天。看起来，今年的冬天，应该是也不好过的。
最后，校场上只有一个人留下。他是一个年轻的军户，大约在二十多岁，身高马大，身材魁梧，赤裸在外的身躯，有很多的伤痕。战斗经验丰富的人，隔着很远，都能推断出，他身上的伤痕，到底是什么样的武器造成的。
不知道为什么，张准觉得这个军户，似乎有些奇怪。对方看起来有点发呆的样子，却又不像是完全的发呆。至于他到底内心是怎么想的，张准也琢磨不准。他抬高声音说道：“你为什么不走？”
那年轻军户的回答，声音同样很大。他大声的说道：“我想和大人说几句话，不知道大人有没有时间？”
张准有点奇怪的说道：“你叫什么名字？要跟我说什么？”
那个军户朗声回答：“我叫王斗！想跟大人说点事情！”
张准悄悄的皱皱眉头。他的印象里，好像隐约听说过王斗的名字。但是，这个王斗到底是谁，张准是真的记不起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名字，绝对是在前世的时候听说的。
看这个王斗，身材魁梧，四肢孔武有力，眼神也相当的锐利，的确是个当兵的料子。在这样缺衣少食的环境中，他居然有这么魁梧的身材，的确是太罕见了。他刚才看到的那些军户，基本上都是瘦骨如柴的，根本无法上战场。
王斗身上的伤痕，证明他肯定是好勇斗狠的人物。一个安分守纪的人，身上不可能有这么多的伤痕。他身上的伤痕，大部分都是刀伤，还有少部分的贯通伤，应该是被箭镞射中的。除此之外，脸上好像还被火烧过，有点毁容了。
如果这些伤痕，不是自己人造成的，那就是在和敌人的搏杀中留下来的。从这些伤痕来看，这个叫做王斗的家伙，手上应该有不少的人命啊。就是不知道是蒙古人的性命，还是鞑子的性命，又或者是汉人自己的性命。
张准点点头，不动声色的说道：“你想说什么？”
王斗语出惊人，大声的说道：“打败鞑子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也能打败。只是我们没有机会罢了。”
张准身边的人，都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有人甚至想要狠狠的呵斥这个王斗几句。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在张准的面前，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来，是要落张准的面子吗？
你要是真的有能力打败鞑子，鞑子也不会屡屡入寇成功了。每次鞑子入寇，你们宣府，怎么都不见放一个屁？就拿鞑子的第三次入寇来说，宣府的军队驰援京师，和鞑子，始终都没有发生正面的碰撞。这样的驰援，简直是在开玩笑！
张准依然是不动声色的说道：“你今年几岁？当兵多少年了？”
王斗昂首说道：“我十三岁就开始顶替我的父亲，在万全右卫服役，现在已经整整十年了。”
张准点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如此说来，你是崇祯元年正式服役的。鞑子三次入寇，你们宣府，似乎都没啥战绩啊！”
他这番话的意思，自然是最清楚不过了。张准的确有质问王斗的意思——你要是真的有本事，鞑子屡屡入寇，你总应该有一些表现才是。不要跟我说，你跟鞑子就根本没有见过面，所以战功根本上就无从谈起。如果是那样的话，你身上的伤痕，就是杀自己人得来的了。
看王斗的样子，似乎也不是边军中的军官。一个普通的士兵，要是真的杀了鞑子，肯定要被提拔的啊！不可能一点提拔的机会都没有。在边关，一个鞑子的首级，价值白银五十两。就算被克扣掉一半，也还有二十五两呢！
况且，按照朝廷的惯例，杀死一个鞑子，都要上报五个的。王斗要是真的杀了鞑子，上司肯定会拼命的上报的。可是，张准就一直都没有听说，宣府军队，有什么战功。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猫腻。
王斗神情憋屈的说道：“要是我来当都司，我肯定可以将宣府建设成最坚固的堡垒。鞑子想从宣府经过，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我的上级，根本就不是这样想的。他们害怕惹怒鞑子，就连杀了鞑子的事情，他们都要掩盖下来。”
张准狐疑的问道：“掩盖？”
王斗怒气冲冲的说道：“没错！就是掩盖！据说上头和鞑子都说好了，只要我们不主动的出去惹鞑子，鞑子也不来惹我们！要是我们去惹鞑子，鞑子就会来找我们的麻烦。我曾经杀了三个鞑子，四个蒙古人，反而被上司呵斥！还差点儿吃了军棍！”
张准愕然的问道：“为什么？”
王斗悲愤的说道：“我怎么知道？反正，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只要我们宣府的军队，不出城去和鞑子交战，鞑子就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上级因此勒令我们，不许出城！即使出城，也不许和鞑子对阵！否则，军法从事！对了！好像是范万杰说的！”
缄默忍不住说道：“王斗，你休得胡言乱语！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敌人都打到眼皮底下了，还不许还手？”
王斗满脸悲愤的说道：“都督大人，你以为我是在信口开河吗？我用我的脑袋保证，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你要是不信，可以问问其他的军户。”
张准轻描淡写的说道：“你要拿出令人信服的证据来。”
事实上，张准已经相信，这个王斗描述的情况，十有八九是真的。在这个混乱的年代，无论多么荒诞的事情，都会发生的。宣府的高层，不敢和鞑子作战，甚至，和鞑子保持一定的默契关系，一点都不奇怪。特别是，王斗居然提到了范万杰这个名字。
这个范万杰，正是皇太极的记录中，和鞑子贸易最积极的晋商。鞑子通过他的关系，购买了大量的铁器，用来制造箭镞和马蹄铁。这个范家，还是鞑子每次入寇的带路党。借助范家的商业网络，皇太极对明国内地的情况，也是相当了解的。
要是每次鞑子入寇，皇太极都通过这个范万杰，威吓宣府的高层，迫使宣府的高层，不敢放手和鞑子作战，的确不是什么难事。宣府的高层，监军王坤、总督刘晓之类的，本来就是软骨头。只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哪里会在乎鞑子的到来？
事实上，鞑子每次入寇，采取的策略，的确是消极抵抗的，基本上是不闻不问，不理不睬。谁要是积极抵抗，鞑子就要拼命的进攻，直到将对方消灭为止。这也是枪打出头鸟的意思。遵化的赵率教、保安州的知州，都是因为积极抵抗，结果被鞑子灭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