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跟着两人,身上穿着锦衣,脚踏追云靴,一看便知都是禁军里的人物,是奉命将秦殊观送至凤鸣寺的官差,其实与押解无异。
他们并没有给秦殊观上任何刑具,至少名义上来说他不再是囚犯,而是替皇帝还愿的涅槃人,而且他们不担心他会半路逃走。
“秦公子,相国大人恐怕不会出来了,要不我们还是早些出城,再晚怕是赶不上宿头”一个人在背后提高了声音说道。
秦殊观这才缓缓转身,表情没有太大变化,让两人不由刮目相看,他们都知道眼前这人死里逃生,就要再次离家,三年去发出家,将要面对的是青灯黄油,若是一般人这时路遇家门而不得入,必定泪流满面,可在秦殊观脸上完全看不出异样的表情,属实不同于常人。
“两位对不住了,尘世临别总有诸多牵挂,耽搁了些时间”
禁军以为勾起了他心中伤心之事,顿觉有些不好意思,摆了摆手,“这原是不算什么,我等也是怕耽搁的久了朝廷会多想”
他不便再说下去,但相信秦殊观一定能够理解。
秦殊观又回望一眼,就随着二人缓缓上路,朝出城的方向走去。
“秦公子,我们都是这京城里的小人物,自然不明白朝廷那些大事,但既然公子能从法场活着回来那可是天大的福泽,而今又要远走千里之遥,一去就是三年,难道就不想见见家人”
秦殊观没有急着回答他的话,而是微微仰起头,目光悠远,谁也看不出他心里想着什么。
“所谓涅槃便是寂灭,了除前世一切生死因果,尘缘既断,何不一别两宽”
禁军摇了摇头,似乎没有听明白他话中的深意,只得加快脚步,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这才是他们能够理解的道理。
京城之外,一条官道蜿蜒而去,一直延伸向遥远云天深处,昏黄的暮色洒在古道上,犹如铺上一层金黄。
远远的望去,一个深沉的小亭挺立在小山丘上,格外显眼。秦殊观识得,那是送君亭,也称点将亭,据说武帝时期,遣大军西征之时,东阳武帝就是在这里亲自备下酒菜为大将送行,传为一时佳话。
遥想当初,秦殊观与柳青娥相恋,遭到家中反对,他们便约定在此见面,从此远走天涯,可他等了一天一夜,没有等来柳青娥,等来的只有噩耗。那时他方才明白,人世浮生两苍茫,无私无畏的爱情一样就像散在天空的烟花一样,看似绚烂,实则没有可以落地生根的土壤,理想就更是缥缈。
秦殊观看到送君亭的一刹那想到了太多,只是都已成过眼云烟,他就是这样,不管经历如何,表面永远都一副云淡风轻,实际上心中的沉重已越积越厚。
他露出一丝微笑,因为一个如同蝼蚁的人影早就等在那里为他送别。
苏瑧花光了身上仅有的银两,换了一顿醉仙楼的好酒好菜,两人一如当年,而这将成为秦殊观告别红尘的最后一日。
两名禁军也吃饱喝足,苏瑧似乎在等秦殊观说些什么,可临别,他也只是提了一句张凤白。
“如今了断红尘我已无牵绊,唯有张兄...苏瑧,若有机会替我去看看他,告诉他三年后秦殊观涅槃重生,第一件事就是与他一醉方休,我想他听到这句话一定放声大笑”
送君亭里杯盘狼藉,三人再次上路,苏瑧抿着嘴,望着秦殊观的背影久久不语,最终也只是叹息一声,自顾自收拾一切。
三人一路骑行,不紧不慢,背后渺茫的官道上仿佛升起一道冉冉炊烟,只是除了他们三人再也不见任何人气。
秦殊观手里的马缰突然一滞,身后静极的暮色里,空气骤然一紧,三人皆耳目敏锐,不用回头也能清楚的感觉到那是一骑正朝他们飞速驰来的良驹。
两名禁军如临大敌,这种押送的事情本就是吃力不讨好,要是路途上再遇到点什么意外,他们就真的是倒了八辈子血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