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这价格，想必齐老板心中已有数？”于丹青道。</p>
齐老板朝身后随从老丁招了招手，那人捧着三本账册来到于丹青跟前，双手递给她，齐老板道，“既是合作，我齐某人也不愿让二位误以为我是随意报价。这是荣威堂今年的账本，各项资产、收付往来、净利，都在这了。资产里，因为临近除夕，正要大量生产，库房屯了好些原材料，这些原材料都是从各大产地运送而来，成本不低。二位看看，总共四万七千两白银，是否合适？”</p>
于丹青点了点头，继续随意的翻看账册。</p>
两刻钟之后，她将三本账册递给苍穹，“少爷，请过目。”</p>
苍穹抬手推回账册，面无表情的道，“你是总管，你全权做主就行。”</p>
于丹青颔首，“是，少爷。”</p>
齐老板忍不住偷眼觑他一下，却见他死气沉沉的坐着，面上不见半点波澜。</p>
于丹青把账册还给老丁，对齐老板道，“就账册而言，齐老板的报价倒是极为合理。只是，就实际而言，荣威堂正处于成熟期向衰退期过渡的阶段，资产已现贬值，我认为四万二千两更合适。”</p>
“姑……”齐老板皱眉。</p>
于丹青笑着打断他，“不过，荣威堂毕竟是齐老板的心血，我们看重的也不是眼前这区区几千两。”略一点头，“四万七，成交。”</p>
齐老板抚着山羊胡点头笑道，“姑娘果真爽快。”</p>
于丹青抿唇笑笑，“那行，这事就这么定了。你稍坐片刻，我去取笔墨。”</p>
话落，出了堂屋。</p>
屋中原本轻松的氛围突然冷却，略显尴尬。</p>
齐老板毕竟是在生意场上打滚多年的老油条，很快便调整好情绪，对苍穹和气笑笑，“方少爷年少有为，心思活络，竟能想出那么多新鲜玩法，看来，对这炮仗也是真心热衷啊。能与方少爷这样的同道中人合作，老夫真是三生有幸！”</p>
苍穹道，“齐老板过奖。你最好谨守承诺，别违约，否则，后果绝非你能想象。”</p>
他的声音冰冷淡漠，一双冷厉阴鸷的眸子在那张病怏怏的脸上显得尤为刺眼，好像一柄随时可能出鞘的宝剑，透着内敛的锋锐。</p>
齐老板心神一颤，忙垂眸去端茶杯，稳了稳神，才语态冷硬的道，“方少爷不必如此。老夫今日来了这里，就没想过违约。”</p>
苍穹冷冷的看他一眼，“那最好。”</p>
齐老板喝了两口茶水，勉强压下心头惊骇，放下茶杯，不再主动攀谈。</p>
少顷，于丹青用托盘端来笔墨砚台，印泥，以及一份契约和一叠图纸，放在苍穹边上的桌子上，把契约递给齐老板，微笑道，“齐老板，我们都看看，这两份契约是否一致。”</p>
齐老板点头，把手边那份递给她。</p>
一刻钟之后，两人同时朝对方点头。</p>
于丹青在两份契约上填上金额，把齐老板请到苍穹旁边，苍穹付了银票，二人签字按手印。</p>
待他们完事，各自收起契约后，于丹青道，“即日起，荣威堂只生产最小号的炮仗，限量两千件。你派人到各产地采购原材料，商定好同一时间，不计代价，全部收购，务必安全送回库房。”</p>
“全部收购？”齐老板有些发懵。</p>
于丹青点头，“对，全部收购，且与他们签订十年独售协议，言想垄断市场。资金方面，你不必担心。”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我家少爷虽然不差钱，却也容不得被人戏耍，若是发现原料价格虚高，或者账实不符，等作假欺诈行为，决不轻饶。”</p>
“不，姑娘。”齐老板连连摆手，拧眉问道，“你突然收购这么多原料，又不事生产，放在库房作甚？你要知道，京城附近，可就只有我们荣威堂一家炮仗场！而且，这都十一月了，旺季马上就到，就算是要屯着，到时候转卖高价，这一来二去的，时间上也来不及。再说，若要签订独售协议，价格肯定比平常高。”</p>
于丹青道，“允许合理范围内的高价。”</p>
齐老板点点头，随即又摇头，顿觉自己看走了眼，这丫头看着精明，实际就是个脑子有病的，他居然把荣威堂卖给了这样一对主仆！</p>
用力吐了口气，压住怒火道，“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我不明白，你这么做是为什么啊？我们库里的原料已经足够应付这个旺季，等原料运回来，抓紧开工，也是生产不出来的，过了除夕，这些东西可就砸在手里了！生产经营，可不是小孩子办家家酒，这关系到场子命脉，还有场里两百口工人的生计！少爷再有钱，也不能拿场子开玩笑。”</p>
于丹青失笑，“齐老板对荣威堂果然是真爱。很好。”把托盘上的图纸递给他，“原因，等你把这图纸上的产品试制出来后，自然知晓。”</p>
齐老板展开图纸，还来不及细看，又听于丹青沉声道，“还望齐老板谨守承诺，莫要泄露半分，也管好工人的嘴。办好这事，今后，泼天富贵，无上荣耀自会等着你；倘若走漏了任何风声，等待齐老板和荣威堂几百号人的，可就是，身首异处，家破人亡。”</p>
齐老板手一抖，惊愕的抬头看她，“姑娘？”</p>
老丁舔了舔嘴唇，语速不稳的问道，“就一个炮仗场，姑姑娘何必如此较真，放此狠话？”</p>
于丹青道，“它现在的确只是一间普通的炮仗场，但，很快就不是了。”</p>
苍穹冰冷的视线扫过齐老板二人，轻缓转动拇指上的祖母绿扳指，冷声道，“切记，荣与死，全在二位一念之间。”</p>
齐老板眉毛打结，着实不喜这样大刺刺的威胁，紧绷着脸道，“方少爷，你现在是我们的东家不假，可也不必如此危言耸听。这买卖，做得好，皆大欢喜，做不好，那是我们命里不带财，哪至于说得这么严——”</p>
他突然张着嘴，忘了合上，望着苍穹的扳指愣神。</p>
老旧阴冷的堂屋里，晶莹剔透，成色绝佳的扳指上，一条暗纹在明亮的烛火下若隐若现。</p>
那是，龙纹。</p>
齐老板倒吸一口凉气，赶紧垂下了眼帘。</p>
眼前谜团，瞬间变得清晰明朗。</p>
这对主仆为何其貌不扬，打扮普通，这少爷却有如此高冷慑人的气场，这仆人却有如此灵巧多变的手段，他们为何能夸下海口，确保荣威堂能得到官府高看，能不考虑金钱大刀阔斧的收购原料……</p>
一切，都有了解释。</p>
齐老板用力攥了攥图纸，叠好塞进怀里，按捺住所有情绪，朝他拱手，恭声道，“方少爷放心，我定会谨守契约。若二位没有别的吩咐，齐某就先告辞了。”</p>
于丹青点头，面上含着淡淡笑意，“我送送二位。”</p>
齐老板抬手，客气笑道，“不麻烦姑娘了，我们自己出去就是。”</p>
于丹青摇头轻笑，“比起齐老板今后需要对荣威堂操的心，我这算什么麻烦。”</p>
齐老板笑笑，“姑娘，请。”</p>
于丹青把他们送出宅院，回到堂屋，坐到苍穹旁边，揉着额角道，“少爷，我可能，还是得找王爷帮忙。”</p>
老宅外的小径上，老丁气愤不平的小声抱怨，“老爷，他们的态度哪像是合作？这才刚签契约，就这副趾高气扬的姿态，您这般顺着他，长此以往，恐怕更无我们说话的余地，还不知道他们会把荣威堂搞成啥样。”</p>
齐老板愉悦低笑，“老丁啊，你记住，无论他们说什么，我们只管照做就是。事情办好了，不说你我这些黄土埋到胸口的人，就是那些个子子孙孙也能大为受益，由商变士，也不无可能。”</p>
老丁惊诧的望着他，“老爷？”</p>
齐老板点头，“万万管好自己的嘴。他们若想取你我项上人头，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般轻松，且无处伸冤。”</p>
老丁皱眉，茫然的点了点头，“是，老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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