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闻歌气不敢置信,“老家?………难道是去平庆吗?可………我们在松港住得好好的………”
张太直流星大步地走到大青玉瓷瓶边,拿起帽子又再一度往上抛,“金窝银窝不如自家草窝,山好水好怎么都不如老家好,我打十七岁出来就再没回去了,等了那么多年终于等到这一天………”
张莫鱼眼珠子往地上打转,想着什么。“不是啊……这平庆也不是很远,你想去就去好了,干嘛非要拉着我们两个小的搬过去,松港………我走不开啊。”
张太直捏着帽子放在桌上,语气不是很好,“你有什么走不开的,整天玩那些装神弄鬼的东西,玩得身上都挨了两刀,再说最近时疫又更厉害了,城防军都染上了,回老家正好可以躲一躲。”
张莫鱼有点着急,一时慌不择言,“可我还有老婆呢……”
张太直在兄妹二人中间的位置坐下,笑着捋捋胡子,“你放心,柳家姑娘的改籍已经办好了,昨天我刚跟柳大人解除了婚约,我办事,你放心。”
张莫鱼一直吐气不知道怎么开口,“不是这个……我我……那闻歌呢……你之前说给她已经定下了一门婚事,眼下宋七少还在求亲,这怎么弄?”
张太直笑着看向张闻歌,“你跟宋七少今天出去,情况如何?”
张闻歌顿了一下,“我今天已经回绝他了,他也答应不做纠缠了,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他竟然是个……”
张太直一掴掌打断了她,“这就对了,之前我也有点犹豫,此子确实卓尔不凡,我跟他父亲又有渊源。不过,反正你也不喜欢,那就没什么可惜了,我知道你喜欢龙四,可他不肯入赘那也没办法。你放心,我在老家早就帮你看中了一门婚事,门第极高,那人相貌也还行,你嫁给过去绝不会委屈。”
张莫鱼摸不着头脑,“啊这……平庆不是乡下地方吗……还有比龙宋两家更高的门第?老爷子你没事吧……还有你之前都按着龙四宋七的头,硬要人家入赘,现在又说嫁?”
张太直瞪着眼睛道,“你啊还是见识太少,回了老家你自然就明白了。”
随后亲热地拉起张莫鱼的手,高兴地笑道,“我也给你定了个好姑娘,品貌端庄,贤惠至极,你啊……真是天生的好福气。”
张莫鱼还想开口提自己与红叶的事情,可老爷子只是一个劲兴高采烈地说在老家给他们安排的婚事如何如何好,夸的天上有地下无。
兄妹两个都越听脸色越沉,张莫鱼只好找借口说道,“非要回老家吗?我想留在松港。再说……这汪首座都给我许官了,你硬逼我回老家干嘛?种田种菜吗?”
张太直往张莫鱼后脑一拍,拍得他脑子嗡嗡生疼。“蠢材!回老家是多好的事情,这点蝇头小利就把你钓住了吗?反正半个月后,就算绑,你也得给我上船,这几天你有什么狐朋狗友想见就快去,还有蒲言子也是,他的方子确实救了你,去给他磕几个头谢谢恩,也道个别。”
他又回头对张闻歌吩咐道,“一会看见你母亲,你跟她说这个消息,好生打点回老家带的东西。”
张闻歌一直蹙着秀眉,低头不语,这会听父亲嘱咐,言语中又是斩钉截铁,不由抗辩道,“可半个月,哪里来得及整家搬迁?上上下下几十号下人,柜子花瓶拔步床这么多东西……再说就算回老家,也该有个人先行回去先打点啊,何必如此火烧眉毛?”
张太直却摆摆手,满不在乎的样子,“老家我早就派人打点过了,不用带人,带点贴身的细软就行了。跟你母亲说,家里的东西随便她送亲戚,全送给朴家和你外婆家也没事,多折换点金银珠宝我们轻便上路就行。老家什么都有的,没有的也可以再买,别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
张莫鱼越听越不对味,“老爷子,我怎么觉得我们不像荣归故里,倒像是逃难的……怎么比前阵子韩家回平庆还惨?这韩家好歹还挣扎了很久……我们家怎么搞得像传销跑路一样……你是不是犯了什么罪?还是得罪了什么人?”
张太直又拍了一下张莫鱼的后脑勺,“小孩子家家知道个屁,到了老家你自然会明白的。你母亲呢,怎么都这会还不出来?”
张莫鱼摸着疼痛难忍的头回答道,“好像是跟朴大海他妈去春香楼听戏去了……”
张闻歌知道父亲的脾气,话一旦出口,从来没有回旋的余地。可心里却又忍不住念起龙四,黯然垂首。
平庆在新罗的最南岸,而松原北山却在新罗最北处,父亲又说已经许好了婚事,今生他二人只怕是再也无缘得见了。
她不由想起早晨在宝君庙内,宋七开的那个东食西宿的诱人条件,竟真感到有些许后悔。
难道,那并不是一个坏的选择?
张太直低头对张闻歌问道,“女儿,你是不是还舍不得?”
张闻歌被问中心头事,眼眶有些湿润,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她抬起头,瞪大了眼睛问道,“难道您在松港和松都这么多年,就没有一点舍不得的人和事吗?”
张太早被如此反问,一下噎住,眼睛看向大厅空处,沉默良久,脑海里闪现出那把想着赠送红宝石佩剑的那个人来。
“有啊,可惜他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