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薄的微光洒向大地,脚边是没有一丝温度的灰烬。
断荞摸出小镜子,澄黄镜像之中的女子颜色尚可,她去到厨子的方位。
“姑娘,你起这么早啊。”
身高体大的厨子还在整备菜式,被风大人下令只负责宁纾郡主一人膳食后,他对断荞的态度越发好了。
他讨好地问,“宁纾郡主可有想吃的膳食,只要有食材,小的保管做的出,让您满意!”
“不用,今早我来为郡主做膳食。”
断荞做了一份简单的青菜面汤,用仅剩的面粉做了一碟甜腻的如意糕。
期间,厨子虚心向她请教,一点点记住宁纾郡主的口味,断荞也是悉数告知,唯恐落下一丝。
她端着早膳回到队伍前方,靳菟苧已经洗漱完毕,金光中,两人相视浅笑。
“这是……如意糕。”
揭开盖子,最上面一碟热气腾腾,香甜漫鼻的如意糕映入眼帘。
靳菟苧惊喜地看向断荞,“怎会突然做如意糕?”
如意糕是言念唯一会做且拿得出手的糕点。
少有的几次,小靳菟苧被大将军抽鞭子,卧在床上闹脾气怎么也不进食,唯有言念做的如意糕才能哄得好她。后来再难见到言念,靳菟苧更多的是被关在思过房罚抄成墙般高的兵书,有时会送来如意糕。
起初她能分辨出东苑送来如意糕的些微不同,慢慢的,毫无差别,她也渐渐明白,并不全是母亲,还有断荞。
是断荞心疼她,学做母亲的如意糕送来安抚她,她也默默承了这份情。
熟悉的味道绕鼻尖,靳菟苧拿了一块放在掌心,身旁断荞为她盛好了汤,“郡主尝尝看,太久没有做过,也不知味道变了没有。”
靳菟苧轻应了一声,咬上一口,甜腻酥软,甜的是蜂蜜,酥的是果仁。
吃的不只是如意糕,更是糕点背后的情深意重。
她细细用完了一整块儿如意糕,正欲劝断荞养养身子,这些琐事交与其他人去做,却见断荞在她身旁跪下。
靳菟苧一瞬怔住,她徒然有些怕。
母亲用一盒如意糕哄得小靳菟苧独自一人去往西苑。
野草漫天的荒郊,花解语拉着她的手对她说,“对不住灯灯,不能陪你一起走下去。”
被丢下的感觉,靳菟苧怕了。
她有些许预感,断荞这一沉重一跪……
金光洒在她们两人的身上,断荞轻声道,“郡主,断荞想走。”
唇齿还留有让她眷恋的甜腻,身边说了要一起趟山涉水的姐妹跪下道要走,靳菟苧去扶她,“不要跪我啊,断荞。”
“郡主,您允了奴婢吧。”
断荞不起,“断荞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奴婢不想再卷入各种斗争之中沉浮,再不想过提心吊胆,日夜防备的日子。好不容易能得自由身,奴婢终究是俗人,贪念安稳求生,只想寻一小地方安度余生。”
摇着头,靳菟苧蹲下身子,捧住断荞瘦削的脸颊,指尖颤抖,“若你想,我怎会强留。”
“你本就是自由身了,我说过的啊。”靳菟苧拉着她起身,“是我没能替你着想,让你为难了。”
“不……郡主很好。相信自有一杆秤在天地间,郡主一定会达成心中所想。”
靳菟苧深吸一口气,拥她入怀。
她不舍啊。可也不能强留断荞,断荞又改回奴婢自称,还跪地恳求,她怎么能再强留?
或许让断荞去过清闲的日子才是最好的选择。
队伍待发,所有的东西都已经装上马车,车夫在马车前站立等候。
与娇媚女子共乘一骑的风月遥在几步之外饶有兴味地看了大半天,终是失了兴趣,他催促靳菟苧,“宁纾郡主,该启程了。本大人急着与美人一起策马奔腾,再晚些,可就体会不到初阳下的大好风光!”
娇媚女子似被风月遥把弄住了,几声娇笑传出,马儿往前奔去。
队伍缓缓行动,侍卫都聚拢起来看着靳菟苧。
断荞退后两步,“郡主多保重,奴婢会隐在民间一直关怀郡主。您要相信自己,您并不是孤军奋战,南红还有日日夜夜牵挂着您的人。”
“珍重。”
骑着马儿的侍卫从停在原地的马车后方绕过,流动的人群中,靳菟苧被人扶着上了马车。
不过是坐稳的空隙,靳菟苧掀帘回头望去,刚刚站立的地方,手掌心还留有的温度,人已不见踪影。
不算茂盛的古树下一堆冰冷的灰烬,旁边大石头上点点汤渍迎风渐干,在那一空地,靳菟苧与断荞告别。
这一别,是靳菟苧以为的安好安心之别。
却是断荞别无他法的仓促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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