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大钟挂在哪里?是庙里的大钟吗?丁一很多次想去找找,想去摸摸。
那钟声如此浑厚、如此缥缈,不想听的时候,它好像不存在,想听的时候,它就响了。
有点禅意啊!
已经是凌晨两点。
大钟告诉了丁一时间。
他打亮电筒,再一次开始巡夜。
走到工人们睡觉的大工棚里,丁一看见张文-革已经回来了,此时他正睡在蚊帐里打鼾,嘴巴张得像一口窑洞。丁一发现,他居然是睁着眼睛的,好像始终盯着他看。
张文-革的睡相挺恐怖的。丁一有些害怕。
走出工棚,在基槽里巡看了一番。基槽里除了土什么都没有。他回到了地面。
工地上已经进钢材了,几十吨钢材放在仓库里。仓库才是查看的重点。他朝仓库走去。
仓库紧靠河堤的围墙,连着他睡觉的小工棚。
他拿钥匙打开仓库的大门,用手电光朝里面晃了晃。一只大老鼠带着一队小老鼠在墙角游走,看见光亮,大老鼠也不害怕,用前脚摸了摸胡子,回头看丁一。它的眼睛闪闪发光,嘴巴动了几动,好像对丁一说:“哈罗!你好!”
丁一没有惊动老鼠,仓库里只有钢材、模板、水泥。老鼠再可恶也吃不下钢材的。
他关好仓库门,走到食堂的水龙头边,脱掉短裤光着身体冲了一个澡。
这样凉快多了。
他回到小工棚里。
他突然无由头的想看书,就翻开了《建筑施工大成》这。他已经看过一遍了,昨天在基坑里和师傅说是一番话,就是书上学来的。
那几句话居然换来了一百块钱,看来书是个好东西。
难怪古人说:书里自有黄金屋,书里自有颜如玉。
蚊子太多了,他身上像钢针在刺一样,又疼又痒。
他只得睡进蚊帐,躺着看。慢慢地瞌睡又上来了,他合上了眼睛。
梦又来了。
梦是连着现实的吗?或者说现实就是梦,梦就是现实?
这一次丁一梦见了父亲,梦见了弟弟,梦见了伍梅。他梦见父亲笑盈盈地,梦见弟弟考上了大学,梦见伍梅成了自己的老婆。
在梦里,他又否定了这一切,他明白梦都是反的,明白这都是梦。
在梦境里知道自己是在做梦,看似不可能,但是丁一就存在着这个可能。所以说梦就是现实,现实就是梦。
突然,那只大老鼠尖叫了一声,那些小老鼠也跟着尖了叫起来。
丁一一下完全清醒了。
他穿着短裤,趿拉着拖鞋,拿着手电筒再一次朝仓库里走。
他听到了一种很轻微的摩擦声,“嗤嗤——嚓嚓——”这是钢材拉动的声音。
他一下警觉起来,吸了吸鼻子。他闻到河水的腥臭和垃圾的酸腐以及泥土的混合气味,这些气味里,掺和着陌生人的体味。
有人在偷钢筋!
难道有人在偷钢筋?
丁一蹑手蹑脚走到仓库门边,耳朵贴在大门上。里面的嚓嚓声更加明显。
难道是张文-革串通外面的人在偷钢筋?丁一想起张文-革那双眼睛。他肯定是假睡!
如果现在打开大门冲进去,俩师兄弟怎么面对?
如果不冲进去制止,自己岂不是玩忽职守?
他再一次吸了吸鼻子,居然没有闻出张文-革的体味,张文-革有狐臭的。
丁一有些放心,放心的是张文-革没有参与。又有些恐慌,恐慌的是里面的小偷,小偷自带一种邪恶的煞气。
不是张文-革就好,但也可能是张文-革策划的,他自己不出手,等着坐地分赃。
钢材的拖动声更响了,甚至于肆无忌惮。
丁一踟蹰了片刻,开始愤怒起来,张文-革你也太放肆了!
丁一将钥匙插进锁孔,牛尾锁跳开,轻声响了一下。
丁一拉住大门的拉手使劲,大门无声地打开了。